╔☆→—————————←☆╗ ┊小说下载尽在 书本网 ┊ ┊ 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             ┊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    ┊ ┊    本人不做任何负责】┊ ┊             ┊ ┊ 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 《落华成霓》作者:都无玄 文案: 【虐身虐心重口慎入】 这是一个缘起恩义却互相伤害的故事。 人间匆匆数十年,不懂情爱的妖,如今,真能懂人心了吗?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枫白,玄玄 ┃ 配角:何黎,予稞,鹿溟,凌华,韩尤安,邱子恒 ┃ 其它: =========================== 第1章 第一章 城外的山头上,夜,很凉。 ——凡人的王居住的地方,是叫皇宫吗? 小小的半妖依偎在母亲怀里,望着山下繁华夜色,满眼期待。 母亲揽着他,将下颚抵着他头顶,将手拥得更紧。 ——他们的王叫皇帝。 稚嫩的孩子抬起头,充满对世界的憧憬看母亲。 ——我们为什么不去? 伸出手,指着下面的华灯一片,无言控诉着母亲的胆小。 母亲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宠溺地爱护着孩子的天真。 却警告。 ——不要接近他们,那是连同类都会伤害的魔鬼。 ===================================================================== “不。” “放开……” 绝望的声音被雨打在地面的声音所覆盖,在这幽暗的长廊之中,竟好似没有人能够来救他。 转过身慌乱地想从这里逃走,可伸手却只抓到了常伴身边却被摔在了地上的琴。伸手触摸到,下身却被人一把向后拉回,此生从未感到如此惊慌失措。 “不!” 纤细的手指狰狞地在琴弦上抠紧,指尖勒出丝丝的血痕,鲜血沿着弦滴滴落下。 带着粘稠、血腥的声响在错乱的雨中,宛如魔鬼弹奏的疯狂。 手的主人拼了命般地将几根琴弦都紧紧握在手心,彷如感不到疼痛,抓紧最后一丝希望一般。 直到! “铮”得一声,弦在他手中……断了。 人,也再回不去了。 “叮”的声响,似将人拉回了现实。 破败的琴,唯独剩下两根弦。苍白的手指无心地抚过琴,摸过弦,偶尔间发出孤寂的单调音色。 昏暗的屋里,一人屈腿窝在床上,无力地斜靠着,琴抱在怀中显得人有些不协调得瘦弱。那双没有生气的眼呆呆看着琴,纤细的腿在长袍下若隐若现,竟让这静谧而萧条的场景显现出一种异样而苦涩的淫靡。 “沐浴更衣,皇上召见。”门外传来尖刻的声音,他茫然地抬头,看着门的方向,手却不自觉地在琴上抠得用力。 宽敞的寝宫,只让人感到冰凉,以及遥不可及的床幔。 “楚枫白参见皇上。”已换上一身白色里衣,光着脚站在冰凉的地上,跪下,头伏到了地面。 静默。 他便保持着这般看似虔诚万分的姿势。 “过来。”床上的人支起身子侧卧起来,讽刺地笑着,看着楚枫白低眉顺目地走来,在床脚边停下,又极其乖顺地跪了下来。 皇帝注视着他,仅能看见额前的发挡住了低垂的眼睛,却还是意味深长地看了许久。 “上来,888。”皇帝眯起了眼,笑得冰冷。 楚枫白机械地听从命令,像是没有感情一般爬上了床。 衣料很薄,能清楚得看清动作间衣服下的身体。 跪着向前挪了一些,伸手向前在空中顿了一顿,冰凉的手指终究还是触摸上了那股99。“嗯……”皇帝闭起眼隐隐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哼,重重0000。 他惊得本能撒了手,方在半空却被紧紧抓住。 楚枫白抬头对上了皇帝戏弄的笑,“这双手,曾经可是只为抚琴而生的。” 皇帝没在他眼中看到期待的刺痛和难堪,他只是垂了目,理所当然般地陈述,“枫白不抚琴了。” 被抓住的手复又带着略微的温度盖了上去,娴熟灵巧地00起来却没有热忱和生机。 躺着的人呼吸渐渐00起来,半闭起了眼微微抬高着头,享受而舒适的模样。用低沉而磁性的声音命令,“快点!” 楚枫白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手上照着他的命令加快了速度。皇帝确实在他的动作下得到了巨大的快感,伸手将那另一只手一把抓住,只需一个动作便将跪着的人压在了身下。 蛮横地贴着他的唇亲了起来,啃咬着一路到了颈项,霸道地占有着。楚枫白配合着他的动作,可身体还是冰凉,甚至手还在冷静规律地坚持为他00着。 皇帝只感到舒服极了,在激烈地狠狠在他脖子上咬下的同时,将000000在了楚枫白的手上。 当00000刺激着手心,颈间的疼痛同时到来。楚枫白的手不自觉定住了,眼中也一时失了神,似是更深不见底了。 皇帝的呼吸稍有些平缓,脸上露出享受余韵的舒服,将楚枫白压在身下,鼻头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挑拨着。 楚枫白只是认命地平躺着,视死如归一般地宁静。一时地走神后,又将手附上了他的下身。却意外被握住了,“虽然这也很舒服,可我需要别的。” 他明白这话的意思,手便失去了力道,乖乖落到了身侧。 皇帝感受到的顺从,抬起身子看着身下的人平静望着上方,眼中不流露情感只是隐隐有些哀伤。 手指情色地在脸颊上划动,“那一日的反抗呢?” 他能感到提起“那一日”身下的人还是几不可查地颤栗了一下。 低下头在他耳边轻诉,“还记得第一次见你在殿上抚琴,干净地让所有人都移不开眼。你看起来那么专注,好似除了琴什么都入不了眼……”仿佛是情话一般缠绵,却是句句刺痛人心。 手指挑起他的下颚,细细地琢磨着。 那时的他虽看起来也是瘦弱得很,却不似现在这般苍白吧。 “可后来……我,从未见过对再珍贵的赏赐都无动于衷的人,”想起仍掩不住的不满,可皇帝想到现在这人正乖乖地听天由命,又得意地笑了,“楚枫白,你真的很难讨好,你知道吗?” 楚枫白垂下眼帘,不解地看皇帝。 皇帝俯00,又在他的0000,像是宣布主权一般。 抬头,凶狠,“你已经不懂得挣扎了吗?!” 指甲抠进他的肩膀,在没有回应的人身上肆意地索取00。0000了起来,抵到了身下人的00,在已经被清理00过的地方00了两下便没有任何00地冲了--。 “啊。”短促而压抑的喊声。 楚枫白的脸一下刷白,脖子僵直,眼用力闭着,压抑忍耐着。 身上的人动作却加快起来,抓着他的肩膀,带着他的身体一起快速起伏。 楚枫白不明白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只能感到身体已经不再属于自己,咬着牙期待着能够快些捱过这漫长的过程。 皇帝能清晰感到,身下的人每次都在忍不住地颤抖着,并在痛着。这让他的心中有着无尽的快感。 这是一场游戏,一场看他如何能更消磨他的意志,更作践他的游戏。 不是很精彩吗? 随着一阵激烈的动作,两个重叠在一起的身体已经汗如雨下。 不消多时,皇帝总算紧绷着身子,随后舒服地呼出了长长一口气,放开了紧握的手臂,任由自己重重压在了楚枫白00。 两人紧紧9在一起,楚枫白解脱地睁开了眼,身体还在止不住地微颤,艰难地00喘息着,眼神却呆滞而茫然。 而紧贴着他的人一下又一下地用尽了生命中的力气呼吸着,眯着眼,显得格外舒适而惬意。 他的头搁在他的颈窝间,下巴紧紧扣着他的肩骨。一声又一声的喘息传入身下人的耳中,带着99的意味。把茫然的人拉回了现实,双手紧紧抓起身下被汗水湿透的床单,用力闭起眼以忍耐的姿态00着一切快些结束。 “你是个死人吗?!”皇帝突然在他耳边怒斥。 “不会挣扎求饶,难道也不会迎合吗!” 皇帝的动作变得越发粗暴,就好像这样的动作可以激起楚枫白的反应。 “要你有什么用!” 楚枫白心下苦笑,他说的自己真的不会,可自己会的恐怕这辈子也不再需要他做了吧。 确实,留他何用呢? 想到这里,自己都觉得好笑了,竟真是笑了出来。 可皇帝没空理会他在想些什么,暴戾的99着,身上的99渐渐又起来了。楚枫白感受到对方的99与难耐时,下意识得颤了颤身子。这细微的反应惹来皇帝一阵冷笑,像是为总算感到了他的一丝害怕而兴奋了起来。 竟是大手一翻,将人翻了过来。 楚枫白的眉头紧紧隆起,胸口被压得闷着喘不过气,双手苦苦想支起身体却没有力气。他本能地害怕这样的09,会让他回忆起自己又跪趴在冰冷的砖石上想逃又逃不走的绝望,身体也好似又感到了雨夜的湿冷,跌入了冰窖一般。 时空错乱的错觉让他的眼神空洞而疯狂,失去理智地跪起身来疯狂地用四肢向前逃离。可几乎已经赤裸的身体被人轻而易举地拦下,大手在他腰间一扯便重重摔倒在了00。 可能是触及的柔软让他有一丝迷茫,动作迟疑了一下,却还是弓起身子爬了起来。 赤裸的背贴上了身后紧实的胸膛,他顿住了。 “怎么?”身后的人凑近,一手掰起他的头,看向那双错乱的眼,恶语道,“原来你喜欢这样下贱的姿势吗?” 楚枫白被话语怔了怔,才似乎有些清醒过来。 早就……已经,逃不走了…… 手脚顿时被抽走了气力,可人却被自99挽住了。 “给我精神点!” 皇帝的一手在他耳边支撑着身体,口咬着他的背,88却已经进入开始疯狂的99。他不能倒下,只能被揽着腰在空中一次次抽动,不知过了多久他在自己的77,又留下一片00。 身上的人放开了手,任由他支离破碎地掉在了床上。自己则高高抬着上身,汗水一滴滴地滴落,总有让他颤抖的冰凉。 皇帝似是总算99力,他只是感受到那人重重压在他的身上,胸膛有力得一起一伏才让他在短暂的失神后又好似醒了过来,睁开的双眼带着迷茫和雾气,以及从未离开过的死寂。 “我还以为你会熬不过去呢,”皇帝压在他身上咯咯笑着,“看起来那么不同的一个人,也不过如此嘛。” 虽然身子一直不怎么好,却是个个性执拗的人。 但,不还是得到了。 “枫白是个凡人,也一样会贪生怕死。”楚枫白不明白,他何苦觉得自己与他人不同呢。 连他自己都以为,那一日会活不下去。可原来自己不如自己所想的那般坚决,他竟然连自绝的念头都不曾有过,只是觉得绝望,空洞的绝望。 肮脏的事情发生了一次又一次,他竟没有如自己想象般会有激烈的反抗,只是无助地默默接受。 原来……人这样……也照样可以活着。 “是吗?”皇帝换了个姿势靠在了床头,将人抱在了怀里,自上而下看着他没有生气的脸,“我看不是。如果是,就该知道如何取悦我,如何求饶。” 可他看起来依然清高、冰冷,好像只是事不关己地做出顺从而已。 皇帝觉得自己依然没有抓住他,眯起眼打量着楚枫白。特别想要毁掉他,想看他和别人一样害怕、讨好自己的样子。 总觉得现在,缺了些什么。 第2章 第二章 楚枫白醒来时,依然在皇帝怀里。 韩尤安。 犹记得殿上献琴之时,他坐在殿上,自上方看着自己。 英姿挺拔的模样看不出已是近四十的年龄,笑起来,豪气又自信。真的,是个让人敬重的王者。 看着如今近在咫尺的脸庞,他竟觉得有些恍然,再无了当时那虚幻的敬重。 为什么,会成为现在这样? 他曾经,真的敬重又景仰过眼前的人,那样耀眼的人。 支起疲乏的身子,下身的疼已习惯地有些麻木。 “去哪儿?!”调笑着将人压到身下,语气却是冰冷。 韩尤安又是低头轻轻在他唇上啄了口,好似情人间的情趣一般,却只是霸道。 楚枫白的身子被拉扯得有些疼,皱着眉谨慎地抬眼看他。 “公公说过,枫白天亮前该走的。”楚枫白移开了眼,努力寻找着适当的说辞。 韩尤安看深了去,不信质问道,“你不听我的,倒听他们的?” 楚枫白没想到他这样无理取闹,不可置信地看他,竟像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哈哈哈。”韩尤安却是将他环到怀中高兴地笑了起来。 楚枫白不会知道,韩尤安是难得见他诧异又委屈的小表情,被逗乐了,心情好得不得了。 他挑着他的下巴,又是低头深深一吻,“这才是你这年纪该有的样子。” 楚枫白虽不明就里,却还是被他这暧昧的举动弄得羞怯,撇开了眼。看在韩尤安眼里,却也觉得他的脸皮薄是极可爱。 由不得哄着,“乖乖听话,不会亏待你的。” 楚枫白撇开的眼神下听到这话免不得有些哀伤,却怕被皇帝看见便静静闭上了眼。 违心地极轻地“嗯”了一声。 “皇上。”门口突然传来响声,楚枫白第一反应便是想要起身离开。 韩尤安却是拉住他,自己盘腿坐起将人环在怀里安放在膝上,得逞得笑了。 “进来。” 楚枫白怔了怔,看着上方的人,却又立刻皱眉紧紧闭起了眼。 他极不愿自己这幅模样见人,却又不敢违抗。听得门发出响声,只得缩了缩身子,索性脸向里,眼不见为净。 韩尤安低头见他靠着自己“掩耳盗铃”的模样,真是未发现他还有这般自欺欺人的一面,更是笑得险些忍不住。不过他也不是真想让人看到这幅情景,手一挥,床两旁的幔帐落下,人影立时显得隐约。 来人在远处恭敬跪下,“恕微卑职鲁莽。”虽是这么说着,却像例行公事,没有丝毫害怕被怪罪的意思。 话音一出,楚枫白的手突然在胸口握紧,韩尤安以为他羞怯伸手过去,紧紧握住以让他安心。 “无妨,说吧。”韩尤安把玩着楚枫白的一根根手指,表面却依然泰然处之。 “白城传来的消息,鹿溟王出城了。”那人的回答毕恭毕敬,却隐有傲气,应是极受器重之人。 “哦?”韩尤安的指尖的动作停了停,又继续动了起来,“去了哪里。” “妖城。”那人抬眼,眸子透着紫,见到隐约的人影立刻低下了头,却不知为何有些走神。 韩尤安舒服地摸着楚枫白的头发,像在宠幸宠物一般,楚枫白却因这样的动作感到羞辱,将身子缩得更紧。 “妖城?”韩尤安想了想,“什么地方?” “虽是妖城,可如今大多聚集的是半妖。”那人顿了顿有什么在他脑中掠过,却是并不打算提起,“猜不透他要找半妖是为了何事。” “嗯。”韩尤安似是觉得他说得有理,点了点头,“不急,且看吧。我多次修书白城提出合作都未见回应,不见得这次不是个契机。你先下去,继续留意就是。” “是。”那人起身,“卑职告退。” “这真是双好手啊。”待人走后,韩尤安继续把玩着楚枫白的指尖。楚枫白睁开眼,不解地抬眼,却在见到他眼中的戏弄时心下慌了。 韩尤安举起他的手,让他的指尖在自己唇边摩擦,“你指尖比常人粗糙些,是因练琴?” 楚枫白自那一夜起就再未弹过琴,听他这话只是低下了头不再看韩尤安,也不回答。 韩尤安也不计较,笑着继续说,“你可知道,你这双伺候起人来舒服极了。” 说着,韩尤安的声音也变得越发温柔而沙哑,像在说明着他回味又享受这其中的感觉。 这是情话,却又何尝不伤人? 若是他有选择的余地,又岂会愿意到如今。 更何况,他曾经是如此在意琴的人…… 韩尤安拉他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时而又放在嘴边亲吻,看似如此亲昵又宠爱,宛如珍宝。 “枫白,我这话可是真心夸赞。”韩尤安温柔地笑着。 楚枫白的眼中只是苦楚,却还是勉强勾了勾嘴角,“是。” “你看你,别人被我夸了不知该如何高兴,你就是比别人难哄。”韩尤安还是笑着说,却是他不满的怪罪。已让熟悉他脾气的怀里人微微绷紧了身体,“你是不信我。” “枫白不敢。”楚枫白眼珠慌乱地转了转,又道,“谢皇上抬爱。” “不行,不试试定不会信。”韩尤安掰过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枫白自己试一试,不就知道我有没有骗你了?” 楚枫白诧异地瞪大了眼,像是没有听懂,许久才支吾道,“枫……枫白怎会不信皇上?” “小东西,你现在会哄我了。”韩尤安捏了捏他鼻子,像在惩罚淘气的孩子,眼底却是冰冷,隐隐有些不耐,“做给我看。” 楚枫白已被放下的手在身侧紧了紧,却是没有动。因为紧张,他的呼吸加重了,皱着眉问,“现……现在?” “是的。”韩尤安将他的头抬得更高,逼他不得不看着自己,“除非你希望我再给你下药。” “不。”脱口而出,楚枫白的眼中露出一丝哀求。 如果那样,只会更不堪。 就是连连的折磨,让楚枫白慢慢放弃了抵抗。 韩尤安满意威胁的奏效,放软了语气哄他,“是谁说了,今后会乖乖认命?” 楚枫白闭上了眼,生怕含着的泪水会被看到,“是。” 冰凉的手指慢慢下移触碰到安静的下身,楚枫白微微半睁开了眼,紧紧咬着唇。 早已经做过无数次的事,却因为落在自己身上,尽数看入他人的眼中而羞耻得乱了方寸。细长的手指在自己的下身上粗乱又焦虑地揉捏着,急于快些结束,却反而让自己的痛苦远远多愉快感。 难以到达的感觉加上害怕已逼得他在韩尤安的怀中低喘,可身体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好了好了,”韩尤安看他焦虑又羞耻地脸上都冒了汗,欣赏够了才拉开他的手,“看得我都心疼了。” “脸皮怎能薄成这样。”韩尤安笑着摇头,“今天就饶了你了。” 楚枫白意外地有些发傻,自己都不得不承认抬起的眼中定是藏不住的感激,感激他饶过了自己。 就好似完全不记得,是谁让自己陷入难堪一般。如获大赦……发自内心的,颤栗的感恩。 “你看看你,这样可怜的眼神。”韩尤安触摸着还在颤抖的嘴唇,“从前那么些好都惹不起你抬眼一看,如今学会因我的一句话就惦念我的好了?早些知福不是很好,也免得受了那些苦不是?” 是啊,他怎能不在意他的一言一行,怎能不留心着他的喜好,又怎能不为他的一次放过而感激。他怕他啊,他的一切如今都掌握在他的手中。 真的,只为他的一个戏弄痛苦几日,一个放过而在心中庆幸万分。 不知不觉之间。 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变得也和他人一样如此在意,不愿去想自己早已面目全非。 “谢皇上。”楚枫白害怕他注视自己的双眼,好像自己会被剖开,生怕自己仍有不甘的情绪会惹怒他。 好在他今日似是无意追究,兴致盎然追问,“谢什么?” 楚枫白低下头,模样害羞却是掩去了脸上的凄苦,“谢皇上今日饶了枫白。” 韩尤安咯咯笑了,“真是越来越讨人喜欢了。” “梁芹!”向门外喊了声,贴身侍从应声进来。 “伺候楚公子清洗,派人送他回去休息。”说着,他已放下了楚枫白的身子,走下床。自有一干人等,上前忙着伺候。 梁芹笑得暧昧,答了句,“是。” 第3章 第三章 所谓的“清洗”,楚枫白并不愿,却又无可奈何。 所有的一起都在寝宫里间的浴池中完成,他只需听凭安排,几个侍从替他整理干净,换上干净衣裳。衣服很简单,是件宽松的长袍,中间系上腰带,发只是顺着在身后绑了绑。 梁芹吩咐完事情便又回皇上身边伺候,吩咐惯常看管楚枫白的扣子照料。 楚枫白自幼身子就弱,一方面容易得病,另一方面又做不得重活,极易受累。家中当时请了许多大夫来看,却都说不出所以然来,只是开些滋补的药。药从小吃到大,却也不见什么成效。 进宫这半年来,对他的身子更是考验。食物方面虽照顾着他的身体考虑,却终究由于侍寝的关系多有避讳,现下这身子只比以往更受不得折腾,脸色比起过往更是消瘦了不少。再加上初时他还十分倔强,皇帝在他身上没少下功夫,多多少少伤了元气。又一直心情郁结,多方加诸,已是让他虚弱不堪。 经过一夜折腾,楚枫白乏得很,下身又是发疼,在长廊里走得极慢。虽每一步都是艰难,但远远看来却是犹如静兰、不卑不亢,让人见不得丝毫狼狈。 心知他此时状况的扣子跟在他身后,倒也不做催促。只是心下感慨,见这样情状还能保持这般淡然姿态,也难怪皇上对他如此上心。 他突是停了下来,测过了颜。悠远的目光望着湖对岸,平静的表情,直至颈项的苍白,让人看来好似随时会从眼前消失。 “楚公子。”扣子小心询问,他为人安守本分,也不是刻薄之人。 见他突然停下脚步,紧紧望着湖对岸,探头看了看,却是没见什么,“您这又是怎么了?” 楚枫白略略皱眉,“是不是有人在那儿?” 扣子一愣,又是探头狐疑地看,实在没看到什么。 他犹记得这半年来,楚枫白时常被皇上折磨得神神叨叨的,好几次他都以为眼前的人已经疯了。只是近一两月眼前的人才有些开了窍,处境也好了些,可此时见他这般,只是想怎么又是犯病了。 好好的人,哎……真是造孽。 他上前扶起看似站着都有些累的楚枫白,哄孩子般地劝道,“哪儿有人呢,公子又瞎想,风大,快回去吧。” 楚枫白哀然地低下头,“我真听见了。”也不像是要争辩,更像只是说给自己听。 却也不再坚持,由着扣子扶他离开。 那远处的山石后,竟真现出一个人影,注视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一双特别透彻的紫色眼眸。 身后深紫色的长发似有生命一般略有些卷曲,格外的妖媚美艳,雌雄莫辩。 妖城那一头,门口有块碑写着地名,里面到处灰蒙蒙的。 过去这里还有许多妖,随着时间的迁移,妖与人的接触越来越多。许多有本事的妖都混迹于人间谋生,凭着比凡人多出的本领,各个过得好不舒坦。 于是这地方便渐渐成了些老弱病残与道行浅薄的半妖的聚集之地。 这里的妖日子过得很是清苦,半点都看不出凡人以为的风光。凭着贫瘠的土地自给自足,又或是出去偷点东西,甚至还会被凡人打伤。 因此。 当一袭上等白衣的鹿溟出现在这里时,即使他们不认识这个白城的王,却也都避让着让开道在一旁打量。 鹿溟手中依然习惯地把玩着一把白骨折扇,那么多年,似一点都没变过。也只有他这样不缺钱又不缺权的人,才可能如此让人敬畏却又终显得有些玩世不恭。 来到这里没半点嫌弃的样子,他倒有些好奇地看着周围。心下想到若是那个高傲又刻板的凌华见到这番场景,一定又会鄙夷地把眉头都皱坏了。突然觉得有趣得很,很是想看看他吃坏肚子一样的表情。 “老丈,”鹿溟温和地蹲下身,问路边的老人家,“请问你知不知道一个叫玄玄的?” “玄玄?”老丈上身人身,下身却还是一匹马的模样,看来是穷尽一生都没练就完全化成人形,却已老眼昏花了。可见,修炼修仙之道,失败的也是大有人在的。 据探来的消息,玄玄就在这一带,可这地方说也不小哪里那么好找? 鹿溟皱眉想了想,又仔细描述,“一只黄色的半妖狐狸,还有一只半妖小姑娘……”努力回忆着,不肯定道,“该是熊精吧……可能……” 还不等他说完,那位老丈便恍然大悟,拍着腿激动道,“噢噢噢噢,你是要找妙妙和她哥啊!”满眼激动和兴奋。 一听“妙妙”鹿溟就想起姑姑似是这么叫的,点头称是。 老马精往前指着,“就前面到底,看着干净的那间院子就是了,妙妙姑娘时常赏我口饭吃呢。” “看,看见没。”老马精像是抓着机会报恩般地热情,往路中间挪了几步,指着,又是道,“就在前头。” 鹿溟看着他指的方向,似是看到了,礼貌地道了“谢谢”便找了过去。只听到身后那个老丈还在没完没了的念叨,摇着头觉得好笑。 隔着屋子老远就听到个爽朗的女孩在抱怨,声音高的很,“哎呀,不行啦!你家后面本就是条河,怎么能改了来种地嘛!” “哎哟,妙妙姑娘,你就帮帮忙吧,”另一个声音打着哈哈,“你不行,你找你哥帮帮我啊。” “更不行更不行,我去说这,又要被他唠叨了。”妙妙苦大仇深地叹了口气,“你不知道他可懒了!” 说着鹿溟已到了门口,看着似是十五六岁模样的姑娘,头上还顶着一对白圆耳,身后一根短小的尾巴,正挠着头要赶人。那急切又愁眉苦脸的样子,看着有趣得很,不正是那个小姑娘长大了。 另一边人被往外推,还在说着,“让你哥帮帮我嘛。” 妙妙把人推到门口,“不送不送!你再无理取闹,我再不让你进家门了啊!” “诶?”妙妙把人推着,见鹿溟倚着门笑,突然愣住了。 接受着她复杂的目光,鹿溟回以温暖的微笑,像在故意等他想起些什么。 “妙妙,客人啊?”还不知好歹的问着,“看来很有钱啊。” “诶诶?”妙妙愣着,眨巴着大眼睛,“你……你是……” 鹿溟又是逗趣得笑了起来,“怎么,不认识我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妙妙大喊,震耳欲聋,没有一丝女孩的文雅。 鹿溟被震得挤眉弄眼,心想这孩子小时候胆子又小又怕生,怎么变了那么多,再过几年就成泼妇了! “哥!哥哥!”说着竟是一脚把那人踹出了门,满地滚。 利落地关上门,向里大喊,“有……有人找你!” “谁?”屋子里的人不紧不慢问,显然对她的一惊一乍已经习惯。 “是……是……那个……”妙妙回头思索地看着鹿溟,努力找着措辞,显然那时的她太小根本没搞清楚过鹿溟的身份,“那个,很暴发户的白发哥哥!” 鹿溟瞪大了眼,被他的形容吓得下巴没掉地上,差点直接摔倒。 这是什么形容词? 我堂堂白城的王,在这小姑娘眼里,很像暴发户吗?! 那么没气质吗!!! 鹿溟心情复杂之际,另一个人从屋里走了出来,一手懒洋洋地挠头,“又说些什么胡话呢。” 第4章 第四章 “又说什么胡话。”满是嫌弃的无奈眼神。 那湖绿长衫,鹿溟记得朝华年常穿。只是朝华穿来让人觉得淡然幽静,可眼前的人一头靓丽黄发及膝,眼睛也比朝华灵动许多,充满更多活力。同一件衣裳,却是全然不同的模样。 袖子卷起,拿着放满药的笸箩,见到鹿溟也是微微愣了一下。 他几乎没变,只是脑袋上那一对黄色的狐狸耳不见了,不似以往让人觉得可爱。看起来,倒是成熟稳重了不少。 玄玄怀疑得连自己都不敢相信,“你怎么会来?” 怎么像是不想见他。 那种溢于言表的不待见,鹿溟真觉得这辈子都没被这么不欢迎过。 可偏偏这只半妖和朝华熟络后似就对他们全都没了半点敬畏之心,甚至,怎么总觉得还有点嫌弃呢? 鹿溟认为这实在不是好状况,自己一个上位妖神竟被半妖嫌弃! 简直不能忍,必须扭正! 正不着边际地想着。 “白发哥哥?”妙妙却是凑近,可爱得讨好一般,乖巧地问,“真的是你吗?” 满是期待又兴奋的模样,她记得白发哥哥是个好人。 玄玄却是不搭理他们,自顾自将药草放到一旁,边一一摊平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提醒,“妙妙啊,他可是高高在上的鹿溟王,别瞎套近乎,小心命不保。” 鹿溟嘴角抽搐,这小子掀他底都不怕被灭口。 效果很好,妙妙杵那儿了,立马站直了,笔直笔直的! 眨巴着大眼睛像看宝石一样欣赏鹿溟,张着嘴连一句话都不说。 鹿溟苦笑,走过吓傻的木桩子安慰地拍拍肩,话却是对蹲地上理药的玄玄说,“我说你在凌华那儿受了气,别撒在我身上啊。” 不对啊,说好的不能忍呢!怎么听着不是生气,倒是讨饶? 妙妙心中不解,继续做木桩子。 边压着脾气,鹿溟心里却是窝囊。 好歹和凌华平起平坐,自己看起来更好欺负? 和凌华争了一辈子的他,想到这一点颇为不满! 玄玄打理完站起身,提起这事就来气,翻着白眼指着就骂,“我又不贪他什么,用得着到处放话不让我近夜城方圆百里吗?!像我很想见他这个红头魔似的!” “那又是谁?”木桩小声问,“记得……好像见过?” “大有来头!”鹿溟故意装的夸张不得了的样子,唬她,觉得特别好玩,“夜城的凌主啊,有没听过。” 木桩咽了咽口水,两眼一翻,直接变被劈倒的柴火了。 咽气前最后一句话,“哥~你怎么没告诉过我……你认识那么大来头的人……”口气堪比遗言。 早知道,还用得着那么清贫吗!可以发大财了啊! 玄玄给了她个“谁稀罕”的非常非常瞧不起她没见识的眼神。 鹿溟见玄玄没有郁郁寡欢的倒是松了口气,也顾不得内在如何,至少表面看来比想象中要好。他就是怕来了,见一个愁眉不展又一蹶不振的人,弄得大家都是尴尬。 凌华那家伙会发出这样莫名其妙的命令,不也是实在气不过些事情嘛。 想到这些,鹿溟看了眼地上的咽气柴火。想着,不知是不是这个鬼灵精给玄玄又带来了生气,不由笑了笑。 只是,朝华不在了。 见玄玄已不再痛苦难当,自然替他开心。却又想到一切如旧,只有朝华或许会被慢慢遗忘,又有些替他难过。 玄玄就像看出他在想什么般,打断了他的思绪,踹了他一脚,警告,“可别瞎想。” “嗯?”鹿溟依然笑得温暖,抬头询问。 “他没离开过,所以我才过得很好。”玄玄的脸上失了些笑意,有些淡淡不自在,随即又是一笑,“只要他还在,什么都行。” 这话一出,一直逗乐大家的妙妙却是愁了脸。坐起身垂头丧气地看着地面,就像连呼出的空气都沉浊了不少。 妙妙想接什么话,看着鹿溟,可终究还是忍住了。 鹿溟有些在意,可玄玄不提他也不想询问过多。 “不说这。”鹿溟爽朗的声音打破了沉郁的气氛,“我来是给你好处的。还不请我进去坐坐。” 玄玄耸耸肩,不怎么情愿地做了个请的姿势,其实心中却始终都把鹿溟当个朋友。 两人相谈许久,不知不觉几个时辰过去,天色渐暗。 鹿溟要走,说是白城事忙,不能多留。只是嘱咐玄玄,让他记着答应的事。 临行前,玄玄关心阙竹状况,毕竟当时朝华为了她几乎称得上不遗余力。可以说,阙竹的命是用朝华的命换来的,他不忍朝华当初那样救这个妹妹,却知道自己没有立场阻止。鹿溟知道玄玄关心这事的原由,也不隐瞒。告诉他自己去夜城看望过,虽然很难完全恢复,可凌华有好好照顾这个妹妹。 玄玄也不再多言,事关凌华,不想多评论一句,说话间便将人送到了城外。 回来后,他难得一个人在院子里发起了呆。妙妙也不敢打扰,烧好了饭菜才叫他。 “哥,”妙妙小心试探,“你真要去丹皇城?” “……嗯。”玄玄似自己在想着心事,应付地应了声。 妙妙心沉下了,不甘的抱怨,“为什么非要你去?” 她不想现在的生活被打破,每天如此,她就觉得很好。 “他给我好处啊。”玄玄说的理所当然,却又似玩笑。随即温馨地笑笑,欲言又止。 即使不说,眼底那温馨得好似就在眼前的模样却已透露了十足。 可妙妙,却连自己是什么感觉都说不清,只觉得涩涩的。但她很清楚玄玄的界线在哪里,有再多埋怨,却是一句都不敢说。 “照顾好自己,我先进去了。”玄玄站起身,抬头看了看明朗的月亮,突然笑得像个孩子。 妙妙看着他的背影,太清楚他要去哪里了,艰涩地咬了咬下唇。 这也正是她方才差点开口想对鹿溟王说,却终究没提的事。 第5章 第五章 掀开门帘,绕过屏风。 玄玄难堪地拢着眉,轻声,就像怕吵醒了睡着的人。 可没人会醒。甚至!本该是已死的。 床上的人。 洁净的衣裳穿在身上,面色苍白却犹有一些血色。白色的长发压在身下,额前的发细碎,半遮了细长的眉。 像睡着着,却又气若游丝。若不仔细,根本就感觉不到。 玄玄自进屋便肃穆又虔诚,没有了半点的活泼,只剩下柔情。 他坐到床侧,手上前在他冰凉的脸上慎重拂过,眼中含着的深情与温柔像要溢出一般流露。 嘴微微地开合着,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了他身侧的手,沉默许久许久。 “你会怪我吗,朝华。”认真得就好像真会听到回答,“怪我把你留下。” 说着,他俯下身,紧紧抱住了他。 谨慎又温柔。 “可我害怕,怕只剩一缕魂魄的你因不能入轮回而孤苦游荡。”也怕,他离开自己。 将身体拉起,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与他紧紧拥在一起,抚摸着身后的长发,耳鬓厮磨之间,又是凄苦,“我,怕你会怪我。” 每每见他,必会解释。不知多少遍,是要解释给他听,还是自己。 害怕他会不愿,害怕他会怪自己。 死。 这是他无法改变的事实。 可将朝华本要离体的魂魄困在身体里。这样,即使他死了,可魂魄还在,他的身体也会一直都在。 若是本就存着双魂,这或许是折磨。可玄玄明白,只有一缕魂魄的朝华无法入轮回。 那现在这样,未必是坏事? 这么想着…… 朝华,也便能陪在他身边了,不是吗? 可还是担心,担心他是否愿意这样陪着自己。 将那柔软却冰凉的身体拥得更紧,让那身体就像有了一丝温暖,这让玄玄的嘴角露出了些许温馨的笑。 却又立刻愁苦,立誓一般地坚定,“等我,等我找到你的另一缕魂魄,便让你入轮回。” 那时,我就等。 等你来世为人,我便去找你,赖在你身边,一步都不离开。 这话虽是没说,他的心却是幻想了无数遍。想着,脸上便会喜逐颜开,虽然笑得难看,好似带着哭一般。 许久。 玄玄总算不舍地将朝华的身体又放到了床上,又叹了口气。仔细地将衣服整了整,每个细纹都小心地抚平,细致到长长的发都没有一丝弧度,全都直直地铺在床上。 “我想,鹿溟一定知道我想找你的魂魄,才会说出那样的话……”玄玄低下头,嘴紧紧抿了抿,显得格外可怜,不满嘟囔,“虽这么说,他还是比你那狠心的哥哥好。等你醒了……记得要去数落他,都不让我去你过去的住处。” 静默。 “如果我离开一段时间,你别担心。”说着,他抬了下头,长长叹了口气,“我让妙妙看家,你不会有事的。” 想到要见那个予稞。 想到,予稞与朝华间他不甚清楚的渊源。 竟觉得心中有些酸酸的,到了这会儿,自己还会吃这干醋吗? 取笑着自己。想,若是朝华醒着,定会笑话自己,竟是有些乐了。 笑着道,“我知道你觉得我孩子气,定又会劝我走、劝我别白费功夫。”却执拗地像淘气的孩子,调皮地歪了歪头,温暖地回忆,“可我知道,你会纵着我,你不愿也会依着我。无奈又好笑地看着我胡闹……” 始终没有人回答,只有玄玄一人自言自语。 床上的人“睡”得安稳又宁静。 “今晚,陪我一夜……好吗?”说着,他脱了鞋,躺到朝华身边,撒娇道,“我要很长时间不能见你了,会想你的。” 侧着身子,双手紧紧握着他身侧的手,两眼注视着朝华的侧脸。目光中的虔诚仿佛在说,只要这般,他愿永远停留。 说着,头慢慢向前,身子蜷缩了起来,像只汲取温暖和关心的小猫。额轻轻抵着他的肩头,只能微微感到一丝衣服的质地,已让他踏实。慢慢合起了眼,似梦似醒之间仍甜甜呢喃,“我知道,你不会拒绝的。你总都依着我……” “朝华……”这两个字,含着温暖的笑意从嘴角划过。变得绵长的呼吸,眼角却似是多了晶莹。 别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这一夜,丹朝皇宫的一角。 楚枫白发了一夜烧。 也幸亏韩尤安没召楚枫白侍寝,倒不是大发慈悲知他发烧而放过了他,只是朝中不安稳,自有让他心烦的事情。 楚枫白难得被放过一次,心下万分庆幸。却又想起了韩尤安所说的话,不自觉在心中苦笑。如今的自己真是太容易满足,究竟变得怎样的卑微?感激什么?为了难得一日不用身体去伺候男人? 迷糊间回想着白日里究竟做了些什么,竟有些糊涂了。 似是,白日里回来后随便整理了下便睡下了。 直到中午,扣子喊他吃饭,叫了半天也不见起来,额头一摸便才知道他不舒服,直给吓到了。 “我,我去叫大夫。” “扣子,别……”楚枫白迷迷糊糊地拉住他的手,眼中哀求,“别。” 扣子被他一叫也是犹豫,停了下来。 扣子隐约知道楚枫白不让叫太医的原因,一时也是不忍。 他身子一直不好,犯病叫了大夫来没什么,可好几次大夫是来了,皇上也跟着来。大夫看病开了药,还没等药熬出来,皇上早把他又是折腾一番,好似病着的他更能让皇上尽兴一般。 回想起那些事,扣子也不知该进还是退。可照顾他是自己职责,若是有病不报有个什么闪失,也担不起。虽是同情,可保住自己的命也不是玩笑。 楚枫白明白他的难处,恳求道,“我没事,歇歇就好了。多喝些水,若是还不好,你明日一早再去叫也不迟。” 扣子看他这样,也是不忍,一时心软便答应了。 一下午睡着,楚枫白昏昏沉沉几乎没醒过。只隐约间总觉得有人给他灌水,又好似那水都是苦的。被子裹得严实,发了一晚的汗,这到了半夜扣子来看时才谢天谢地退烧了。 “公子,好些了吗?”扣子把他唤醒,担心地问。 楚枫白睁开眼,一时还有些糊涂,过了许久,“还好。” 感到嘴中的苦涩,皱着眉头问,“扣子,你给我喝药了?” “没有,哪能呢。”扣子只以为楚枫白是怕他叫了大夫来又在害怕瞎想,也没把他的话放心上。 小心把人扶起来,端着粥到跟前,“吃些东西,要不身子熬不住。” 舀了一勺,送到嘴边,“我悄悄给您留的,现在夜深了也没地方暖,慢点咽。”知道他身子不行,扣子小心嘱咐着,深怕他扛不住。 “嗯,多谢。”楚枫白点点头,喝了一口又道,“扣子……” “啊?” “我又见到了,”扣子疑惑,“那个人……是他给我喝药了?” “哎哟,我的祖宗啊。”扣子急急撒下碗,伸手去摸他额头,“怎么又犯糊涂了!?” 没烧啊! 他最怕的就是楚枫白神神叨叨,也不知是不是疯傻了。 “您可别到皇上面前乱说,又该罚您了!”扣子按着他的嘴。 “知道,不会的。”楚枫白垂下眉目,过了会儿又解释,“没说过。” “哎……”扣子痛心地摇头,又拿起碗来给他喂,劝道,“我知道你心里苦,别瞎想,把脑子都想坏了……过一日是一日,这皇宫里谁不是呢?要真把自己逼疯了,苦的不还是自己?” “若真疯了倒好。” “什么?”扣子拿起碗,没听清。 “没,没什么……”楚枫白低下头不再接话,只是沉默地喝粥,也不知是因自己的话没人信而失落,还是被扣子的话说的绝望,过了许久才又应了声,“我不瞎想。” 第6章 第六章 “滚。都出去!” “主上……” “主上……” 在场两人齐齐跪下,黑衣女子叹息,“主上息怒。” “滚!”桌上砚台翻到地上,碎成两半。 无奈,两人齐齐退出。 “墨翠大人,”身边的小声向黑衣女子询问,“主上他……” 墨翠叹气摇头,“没事,你去吧……”她也是无奈,主上的脾气她哪敢说吃得准。 “墨翠……”听闻身后细小的声音,墨翠已知是谁,心下叫苦:怎么把她也招来了? 心下沉了口气才笑着转头,正见瘦弱的女孩半躲在柱子后,小心翼翼地探着头。 “小姐,您怎么出来了?”墨翠看着模样明显比实际年龄小了许多,像是没怎么长好的虚弱姑娘,“主上看到又该骂了!” 姑娘明显被她这话吓得缩了缩,鼓足了勇气才道,“大哥,他没事吧?”在屋里就听到这儿的大动静,虽然大哥并不怎么喜欢自己,可还是担心。 墨翠扶额,只想快点打发,拉着她往回走安慰道,“您也知道主上脾气,没事的,过会儿就好了……” 主上气的是什么她清楚,这时候再让他见到阙竹,只会火上浇油,她可不想死无全尸。 “可……”阙竹还有些挣扎,却不好拂了墨翠的意。 “哟,这不阙竹嘛,身子不错,出来走走?”来人大摇大摆的,好似这是他家,却是没人敢造次。 救星来了! 墨翠心中更是宛如见了闪着金光的菩萨。 阙竹施礼,小心问候,“多谢鹿溟王关心。” “怎么还这样见外,你可是主子,那么小心做什么?”鹿溟低身凑近了打趣道,“是凌华还是墨翠欺负你了?嗯?有的话告诉我,别老这么楚楚可怜的模样,你二哥若是看了,可要心疼的。” 阙竹还是低着头,略略抬眼看了下,忙摇手,“没,没有。大哥和墨翠都对我很好。” “鹿溟主子,您可别为了讨好就冤枉我,我哪儿敢啊?”墨翠却是不乐意了,挤眉弄眼的在一旁。 鹿溟一扇子敲她头顶,“还说不敢!这会儿就比阙竹胆都大。” “恩恩。”墨翠揉着脑袋,被点破有些尴尬,却是点头也不忘正事“主子您别闹了,快去劝劝主上,再不去,我脑袋要搬家了。” 鹿溟了然一笑,似是对事情清楚得很。 墨翠一喜,腿下跑得快,“墨翠去给您通报。” 鹿溟一拦,一走,已只留下背影,“你送阙竹回去,我没那么讲究。”竟已是开了门要进去了。 你不讲究……里面的人讲究啊…… 墨翠大大翻了个白眼,谁不知道你好说话不讲究,根本不是说你! 乖乖听话送人,心下默默为他默哀! “说了,滚!听不懂吗!” 飞来的可是要命的刀子。 鹿溟险险接住,脸上冒出一滴冷汗。没想到下一刻,怒着竟是扔了回去,“你这祸害!要人命啊!” 扔出刀子的正是一个红发的男子,模样生得张扬霸道,却不显粗矿。一见来人是鹿溟更是一脸嫌弃刀子扔少了,恨不得飞了十把刀子把他扎成筛子的模样,怒骂,“小人!” 鹿溟不怒反笑,恶作剧般的开心,知道他最没办法的就是打笑脸人,“我为你搭桥铺路是小人,不知派人天天蹲墙角监视的算什么?” “哼!”凌华拂袖,死死瞪他,又是满桌的东西成了碎片。显然是被戳中事实,恼羞成怒了。 丹国皇宫之中,另一人急急等着关于鹿溟的消息。 边境战事不断,已向宇国多方妥协,哪知对方却是一再进逼。朝中人心浮动,主战主和各不相让,天天吵得不可开交。民间更是流言四起,传的都是些可笑的亡国之兆,这其中竟还包括了正享着皇上“独宠”的楚枫白。妖孽祸国,迷乱君心,说的好似整个国家的兴亡真系在了这连自己生死都掌握不了的人手上。只因为丹国皇室几代都未出过男侍了,这恰如其分的时刻,再加上韩尤安虽算不得愚钝却也算得上半个昏庸无道,怪不得皇帝自然要找到替罪的。他们哪里知道,所谓的“独宠”简直就是个可笑的笑话。 此时这人,正跪在地上双手举过头顶,手上奉着茶。那难耐颤抖的模样,已不知是坚持了多久。坐着的人看着手中文案,没有丝毫理会的打算。 “皇上,歇会儿吧。”不久,一旁的梁芹开口,他倒不是好意关心楚枫白,对他他是有着万般的不待见的。 皇上这才应了一声,放下东西,头仰着揉起太阳穴。他这几日真是越发焦虑,每日上朝都是吵个不停,予稞那边又没消息。 这丹国,真要灭在自己手上了? “恭请皇上用茶。”楚枫白按照礼数,将头更低,举高着杯子送上。 哪知此时正不是时候,韩尤安一脚将人踹翻到地上,茶水茶叶泼了一身,好不狼狈。 他是看他这幅模样,想起满朝说要置他罪,自己还在保他,可这人却就是不死不活、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一时急火攻心。也不曾想过,所谓的保究竟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他,指不定被光明正大的治了罪反倒能够解脱,才是楚枫白心中所想。 “那帮家伙给我脸色看,你也整日苦着脸,给谁看!”楚枫白方才跪好,又是一巴掌扇他脸上。 他也不躲不闪,只是又静静跪好,磕头认罪,“求皇上恕罪。” 韩尤安停下又要下去的动作,低头看着地上的人,对梁芹道,“出去,门外伺候。” 梁芹多精明的人,连声都不应,便哈着腰退了,脸上不免流露出“看你活该”的表情。 待一切又是安静,楚枫白心中叫苦。 韩尤安抬起楚枫白的脸,只见了沾满水渍的苍白容颜,表情却是平静,好似这一切都是他该受一般,他的灵魂似已经感受不到躯体的痛苦,只剩下认命。 “求?”韩尤安勾着嘴角,每每说这种话,可他哪有半点被作践该有的姿态。 他要的又岂止是他认命那么简单? 他要看他成为一个也会随时为他决定所惧怕,惶恐地会为自己跪地求饶的人。而不只是……认命地接受一切。 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幸灾乐祸地等着他的反应,“起来。下面脱了。” 果然,楚枫白的平静下总算有了一丝波澜,一双眼不可置信地睁大着。 “皇上,这……这是书房。”他找不到什么理由。 韩尤安捏紧他下巴,冷笑道,“我只知道,现在想用我的男侍了。或者……”韩尤安勾着嘴角,将拇指抹向楚枫白的唇瓣,“你可以选择用上面来伺候,我也可以勉强。” 韩尤安知道这是他绝不愿做的事,他没有太过逼迫过他这一点,不是心中还有一丝善良,只是知道这能作为一个筹码,他还可以慢慢玩,并不急于一时。 果然,这一点如此的奏效。 楚枫白闭上了嘴,不再敢找任何理由。他低下头,颤颤地解开裤带,不舍地将拉着裤子的手松了开。 这一切的动作动作都很慢,表露这楚枫白每一个内心的纠结与不愿。韩尤安却是极有耐心,因为他能从他的迟疑中得到无限的快感。 赤裸的下身呈在外面,带来丝丝的凉意以及无尽的羞耻,手垂到身侧,紧紧闭着眼。 韩尤安欣赏了片刻,任由楚枫白在他的目光下羞辱难当。心中却莫名有了一丝畅快,将一上午的郁闷扫去了不少,玩心大起。 “我改主意了,你说得对。这是书房。”韩尤安起身,在书柜上翻找,“啊,这适合现在的你。” 将书扔到狼狈跪着的楚枫白面前,面上清楚写着“女诫”二字。 楚枫白低着的眼神在望向这刺目二字时闪烁地跳动,心也跟着刺痛。 “书房就该读书,”韩尤安掀开书页,“枫白,好好读给我听,我可是要考你的。” 楚枫白略一为难,却是丝毫不敢违逆,询问的抬头望了一眼韩尤安,得到了笑容可掬地肯定颔首。 尤未明白所谓的“考”是怎样一回事,迟疑地低头,翻开书页从首读起,“鄙人愚暗,受性不敏,蒙先君之余宠……” “我怎么听不见呢。”韩尤安坐在对面,翘起腿,皱眉为难道。 虽知是刁难,可楚枫白只得沉了口气,尽力让自己更大声些,“鄙人愚暗,受性不敏,蒙先君之余宠,赖母师之典训。年十有四,执箕帚于曹氏,于今四十余载矣。战战兢兢,常惧绌辱,以增父母之羞……” 读到此处,楚枫白突然停了下来。 “读!”韩尤安呵斥。 但楚枫白却是难以做到,“皇……皇上……” 虽知这呼唤的意味带着恳求,但惯于此也羞于求饶,声音听来顶多没有底气带着些惊慌,听不得半点求饶的意味。 “怎么不读了?”韩尤安在他身后,凑近他的耳边威胁般地问着。 一手将他禁锢,另一手早已握住了楚枫白脆弱的胯间,才吓得他突然停了下来。 第7章 第七章 “读!”被握着的手紧紧压了下来,以示惩戒,“没让你停。” “战……战兢兢,常惧绌辱,以增父母之羞。以益中外之累。夙夜劬心,勤不告劳,而今而后,乃知免耳。吾……吾性疏……顽,教……教……教道无素,恒恐子谷负……”身子在韩尤安的作弄下打着颤,眼中雾气蒙蒙,一个个字在眼前浮动却变得模糊不清。 “你今天可是要读完的,否则,不会放你。”韩尤安停下手中的动作,发烫的身子稍有缓和,被他的话一激有了些激灵。 楚枫白清楚他会说到做到,确实被威胁到了。 用力闭了闭眼,甩头让自己清醒些,再睁开时才好似能看清了,寻寻觅觅了许久才又开口,“吾性疏顽,教道无素,恒恐子谷负辱清廷。圣恩横加,猥赐金紫,实……非……鄙人……哈,哈……哈……庶……几所望也……” “哦?这句是什么,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呢……”随着韩尤安规律的动作,楚枫白的身子也已经渐渐随着有些迷乱,一手艰难地支撑着地面,汗水一滴又一滴地低落在身前的书上。 字……化开了…… 韩尤安在他将受不住的时候停了下来,使得楚枫白的手也不由跟着身体抽搐了几下。身体不听话的想要继续,可仅存的羞耻心又让他强忍着不再继续。 狠狠咬下唇瓣,才又继续。 “圣恩横加,猥赐金紫,实非鄙人,几所望也。男能自谋矣,吾不复以为忧也。”集中了精力,快速地向下读着,好让自己忘记这不该有的感觉。可韩尤安哪会就这样放过他,见他逞强,又再次带着他的手在自己身上动作,一上一下地带动着楚枫白的身体。 楚枫白此时眼里的泪水都已不受控制涌了出来,恐怕他自己连意识到这一点的空闲都丝毫没有了,只是泪眼婆娑地继续艰难地辨认着眼前的字却不敢停下,“……礼法之典……教矣。谦……谦让恭敬,先……先……先……人后己,有……呵,呵……有……哈,哈……” 这次终是将他带入了不能自已,等他回过神来,白色的炙热已留在自己手上,留在了地上的书册上。他头点地倒在了地上,眼中一片白茫,汗水泪水沿着脸颊掉落在了书上,从身体里呼出的浓重气息呼在了冰冷的青石地上。 “方才那句,说的是什么?”韩尤安将他身体拉了起来,复又让他跪好,惩戒第咬了咬他的耳垂,笑着问道。 楚枫白人还在迷乱中,下意识地问,“什……什么?”完全不知韩尤安在说什么。 “这读书的态度可不行啊,枫白……”韩尤安惋惜的模样。 楚枫白焦急地回忆,可方才神智迷糊,能看着一个个字将他们读出都已只是下意识,连读的是哪些字在记忆中都变得混乱不清,更何况其中意思? 为难地转头看向韩尤安,即使比起他人已算淡然得不惊,此时却眼神中也难免露出一丝忧虑。但很快,又被那种淡淡的哀伤所取代,虽然担忧在他的心底真实存在。 本还想继续作弄的韩尤安,看着这似有妥协的眼神,再加上满身是汗衣衫不整的狼狈模样,扫兴间有些踌躇。 正巧,门外敲门与阻拦的声响传来。 “皇上!” “予稞大人,皇上正在忙,您过会儿再来吧。”梁芹劝阻的声音尖利丝毫不退让。 可予稞哪里不知里面这样的声响是在做什么,到了如今这时候还有心情想别的。今日就偏偏硬了头皮要来闯这门了,弄得梁芹好是郁闷。 “皇上,臣有要事禀报!”予稞丝毫没有坏人好事的自觉,倒像足了尽忠职守、刚正不阿的忠臣。 楚枫白不知所措地望向已站起身的韩尤安,即使在他面前已毫无尊严可言却不愿这样尴尬的自己被他人见到。好在韩尤安被予稞这一闹也没了心思,不知今后会怎样,但至少现在他还未玩够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的身子。 不甘地将跪着的人踢倒,“穿起来,想让人看你这副勾人模样吗!” 楚枫白得了命,如获大赦般地立刻便提起了裤子,将一身衣物尽可能地穿戴整齐,才算松了口气,速度快得好似怕韩尤安会反悔一般。 见他如此巴不得的模样,韩尤安哪会让他舒服,心中又升起了不让他好过的想法。拿起地上的书,“说好要读完的,可惜读了你还是不会……”像个先生在看让他失望的学生,楚枫白心中委屈却诉不得半点苦来。 不解地抬头只见,韩尤安笑着将书放他手上,指了指他的腹部,“那就在我把事办完前,把这书好好‘吃’透了。明白吗?” 楚枫白将书紧紧握到手中,许久似才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一时间又从天堂掉入了地狱,却只能认命点头。 “皇上。”予稞在门外再是坚持。 韩尤安已好整以暇地坐回了位上,此时一派自然,似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进来。” 予稞一进来,便讶异地见到皇帝身边跪着一人,正低着头看不清面容,堪称虔诚地一页页撕着书往嘴里塞,又极其艰难地吞咽着。 连予稞这般见过场面的人,看了都不免微微皱起眉,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咳。”韩尤安看他看着楚枫白,轻咳了两声拉回他的注意力。 予稞倒也不忙着收回眼神,好似看与不看对他而言都极平常,不需掩饰。 “皇上,”缓缓移回视线,恭敬地笑着看向韩尤安,显露出了他这不是个坏消息,“鹿溟王那儿有消息了。” “哦?”韩尤安身子向前倾,手搁在桌上,看来相当在意。 予稞悠悠笑着继续,“他去妖城找的人,在他离开不久后便出发向皇城来了。” “是何计较?”韩尤安站起身来陷入了思考,“予稞,他真能助我?” “来意尚难明了,但至少和白城有关,既然来了人,便是有余地。”予稞解释。 “来是何人,可有查清?” 予稞的眼角又瞥了眼一边萎缩着的楚枫白,低下了眉,“鹿溟王一故友,与白城夜城都极有渊源。” “是个说得上话的人?”韩尤安又是对来人看重了几分,无论此安排为何,正如予稞所说,肯来便是有的谈了。来人与鹿溟王关系越密切,说话的分量就越重,那白城助他丹国抵御宇国的可能也就越大。 “臣……尽力就是。”眼下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心虚“哎……”韩尤安走上前扶起单膝跪地的予稞,语重心长道,“国相大人一病,朝中众臣各怀心思,又多是无能之辈,幸得国相大人还留下予稞你这心腹在我身边。我……真是愧对国相大人一番心血啊。”说着,满是惋惜之情溢于言表。 予稞听他话,先是一顿,而后才淡淡笑,只是一丝尴尬藏于眼下,“皇上言重。大人一心为皇上谋划,即使如今……若不是力不从心也定会为皇上分忧。”予稞撇开眼,难掩伤感,眼神正巧掠过依旧跪坐椅边的人,狼狈的模样让他不愿再看下去。 郑重道,“大人如今病重,皇上缺了左膀右臂,予稞自当更为皇上效力。” “我果然没看错你,予稞。”韩尤安重重拍着予稞的肩,“待此事一了,必当重重赏你。” 予稞低下头,跪地谢恩,“谢皇上!” 好一场君圣臣贤的戏码。 埋下头,予稞冷漠地对着地面,将一切掩藏在这一系列的动作之下。 第8章 第八章 空落落的屋里,桌上一支蜡烛,光影绰绰,亮暗交叠。 楚枫白蜷在床上,捂着肚子,疼得喘息不断,大汗淋漓。充斥着的纸墨味,粗糙艰涩的质感犹在口中难以散去,“嗯嗯唧唧”了一晚上泛着恶心却怎么都吐不出东西。扣子看他辛苦,近夜时扶他勉强微坐起了些,硬是灌了几口热粥下去。楚枫白却是疼得连坐起,说话的力气都没。 扣子担心,又问不出缘由。梁公公送人回来时吩咐好好照顾,但又说皇上有旨不得让大夫来看。弄得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心下只是想不知公子又是哪里得罪了皇上。 楚枫白却苦于口中气味实在浓烈,刚吃下几口又全都吐了出来。扣子心底焦急,但也只能看着楚枫白疼得死去活来。 “水……”楚枫白趴在床上,“水。” 扣子倒了温水喂到嘴边,可刚喝下又是一阵恶心。 忙顺背一个劲儿地拍,焦急道,“怎的喝水都吐。” 见他连气都喘不上,又要往里喂,却被一手拦下来。 转眼,可把他吓坏了,那双直勾勾的紫眼睛,美得吓人,却又让人心惊。 被拿夺过杯子,就感到自己被摔向了一边。 只见那人坐下把楚枫白揽在怀里。楚枫白紫白的嘴唇一直在打颤,眼神游离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意识喊着,“渴……” 那妖怪长得美,精致又魅惑,扣子看得移不开眼。 “你,你这妖怪!……”壮着胆子咋呼,“是谁!想对公子做……做什么!”扣子见他把杯子往地上扔,又是没好气地看着楚枫白,以为他要伤人。 妖怪吗? 予稞睥睨地一声轻笑,想起了上一次这么称呼他的那人。也是个没见识,又聒噪的家伙,却一点都不惹人讨厌。 “你这奴才倒还会关心他,也算是厚道了。”予稞垂目思索着,随即一喝,“咎白!” 一个身影“刷”地出现在扣子身旁,扣子还未来得及用那双无辜的大眼睛多看那个咎白两眼,又听到第二道命令,“让他闭嘴。” “是。”咎白回答干脆,动作更是干脆。已将扣子双手负于身后,并捂了他的嘴。 扣子拼命挣扎,可一丝一毫都动不得。 予稞这才满意,他懒得听人吵闹,更是懒得跟个没见识的人解释。 “吃下去。”把一颗药丸放到楚枫白嘴边,楚枫白微微睁了睁眼,虚弱地开口将药吞了进去。 可他还是觉得渴得很,又干又白的嘴唇微微张着,彷如在讨水。 “忍忍,”予稞耐着性子,“那么多纸再喝水是想胀死!” 也不知疼得有些混乱的楚枫白听懂没,仍是挣扎,许久才因药效减少疼痛慢慢昏睡了过去。 扣子在一旁也不忘努力,看着那个妖怪似是再救公子倒也不慌乱了。他试图自己那双特别虔诚,特别水灵的眼睛哀求地看咎白。眼里写满“我不会吵了,放开我吧,拜托你了。”的话语咎白也非常识趣的看懂了每一句的意思,用眼神威胁“我放开,敢说话,宰了你。” “明白明白,一定不会的。” 也不知这交流算是哪种语言,总之两人达成了共识。 咎白慢慢放下手,扣子长长松了气,对身边的人略有了好感,小声问,“你们什么人?” 咎白非常不友善地扫了扣子一眼,非常鄙视的眼神告诉扣子,觉得他连眼前的人都不认识真是白活了,“你面前的是亲卫统领,予稞大人。” 竟然,刚才……敢叫他,怪物。 想起来咎白就翻了翻白眼,觉得眼前的人还能活着完全是予稞忙着没心思整治他。谁不知道亲卫统领实际不是人是妖,也最忌讳别人提起。 “亲……亲卫统领……”扣子嘴角抽搐,他可是听过的,见都见不到又很厉害的人物。故事传说可不是一点点的多…… 这这这,眼前的这个,就是!? 扣子可没见过世面,丝毫受不得吓,非常配合坐地上了。 见他失魂落魄,大难临头的模样,一本正经的咎白扭过了头,嘴角却是忍笑地微微翘起。 “过来。” 扣子欲哭无泪,心中只是一遍遍问,“公子啊,你怎么老招惹些麻烦的人啊。” 哭着想,公子你那么有来头早说呀,幸好我扣子本分,没做对不住你的事啊。呜呜…… 心里胡思乱想,动作上却因为被威势所欺压麻利的不行,一下就跪到予稞脚边,那速度让咎白心下都是叹服。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连连磕头,“小的再也不敢了。” 可是,不敢什么? 不知道啊……管他呢! 予稞又是一阵无语,抿着嘴不耐烦道,“你是打算跪着让我砍头,还是端个盆来?” 扣子一愣,眨巴了两下水汪汪的大眼睛。 “是是是,我这就去!”哭着,灰头土脸的走了出去。满脸都是送死般的悲壮,嘟囔着,“我找盆,找个盆过来放我的头,呜呜呜呜。” 门一关上,“噗嗤”一声,咎白终究忍不住笑了出来。 予稞狠狠瞪了咎白一眼,怀疑他的属下竟然会被这么低级的情况逗笑。咎白到底也是跟身边的人,和他亲近胆子也大,不再笑了,索性若无其事地扭开头隔着天花板看星星。 扣子拿了木盆回来,准备伸头一刀头点地,等了老久也不见动静,竟有些按耐不住。不是他急着投胎,实在是等死比砍头还痛苦。抬起眼来偷偷瞄,漂亮的予稞大人也不搭理他,他看得更是肆无忌惮,咎白见着觉得这人胆子也是够大,索性双手抱胸愉快地作观戏状。 可扣子也不知是那根筋搭错了,大概是凭着强大的神经已经本能地感受到了自己的脑袋保住了,心中都已经思绪在草原上驰骋着打了好几个弯。 品评地上下张望,突然发现一直觉得楚枫白长得已算好看,可和予稞比起来真是一点都不能比。相比之下,楚枫白竟也只能算气质不错,长相一般了。 “再看!眼珠子掉了!”予稞没有注意,倒是身后的咎白吓唬他,笑得开怀。扣子只得又怕怕地埋下头,心里想,这皇上也真奇怪,身边有那么个美人在,还要楚公子做什么呢,也真是奇怪得很。竟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腹诽的是当今的圣上。 咎白觉得,就他这副不知死活的模样,这脑袋掉就是早晚的事。 “唔……”楚枫白转醒发出呢喃,手在胸口紧紧按着。难受得五官都揪到了一起,可还在紧紧咬着唇忍耐。 予稞把他扶起来,用力拍他的背,催促,“别忍着,吐出来就好。” 楚枫白难堪,却又实在难受。 没抵过身体的反应,泛起了恶心。 只是一开始还只是干呕出不了东西,好不容易才呕出了些黑乎乎的粘液,口中又满是墨浓重的气味,这一刺激便止不住地狂呕,出来的全是些沾着黑白液体的细碎纸片。等总算消停,口中的味道怕是比吞纸时还要浓郁,竟有些腥腻,又总有些异物的恶心感。但身体的里面倒总算是舒服了,不再涨得透不出气,疼得好像要被撕破一般了。 扣子见着这一大盆黑漆漆的不知什么,可真是傻了。 纳闷,皇上是给公子吃了什么了?闻着怎么像是臭豆腐? 会有这样的判断,看来完全忽略,或是压根没听懂予稞对楚枫白说的话,也真是绝了。 楚枫白呕得满眼都是湿的,已经没有东西出的来了,可还在不停地干呕着,实在是嘴里胃里的感觉太过不是滋味。 “公子,漱漱口。”扣子这下倒是机灵,倒了茶过来,又把盆子放他身下。 这次予稞没阻止,楚枫白接过杯子喝了好几杯水又是吐了,才觉得稍稍好了些。此时竟是先前口渴的感觉也都忘了,只是艰难地喘着气,又忍不住咳嗽几声。 “好些了?” 楚枫白抬头,手支在床沿,一有力气就是道谢,“多谢予稞大人相救。” 予稞诧异。先前他没醒着不该听到,之前几次,他也该并没抬头看到过自己。 怎会认识? 楚枫白知道他的困惑,虚弱地笑了笑,“在下记得大人声音。” 予稞想想便是明白,楚枫白擅长音律,在听力方面优于常人倒也不足为奇。 予稞心下暗暗叹服,却也为自己身份泄露而有些不是滋味。他可不知道,他的身份,早就被那难得嘴碎的咎白给卖了。 “没事就好。”见他无事,也不便久留。 “在下可否问大人一个问题?”楚枫白有些急切,他很清楚,眼前的人便是自己时常感到的那人。他一直都在身边,并不是自己的幻觉。 “说。”予稞微微偏了头,足以看到身后的楚枫白。 楚枫白显得有些为难,“予大人,为何帮在下?” 不知自己,在期待着什么…… 予稞转过身,正面看他,许久似才想到说辞,鄙夷道,“你甘愿认命,我却看不过罢了。” 楚枫白听他回答,只觉得释然。他不知自己为何要问,却在听到答案时又有一种哀默的释然。 这种轻视,好似是自己本然该受。即使是如此的原因,他却不在乎初衷,依然被那淡淡的一丝几乎不存的关切所温暖,感恩戴德。 “是枫白问得鲁莽。”楚枫白低下的头满是沧桑和死寂,却终是怨不得谁,“本不该贪生怕死,落得这般下场。” 予稞却是不认同,在皇上身边办事,自是清楚事由。看不惯却也不认同他始终自责,严肃道,“我清楚,若不是有把柄,你也非是贪生怕死之辈。” 楚枫白诧异抬头,回首往事更是犹如刀绞。 此话听得一旁扣子心中也是一凛,伺候公子多日只是看他可怜,竟不知背后还有曲折,更是奇怪他本人竟是从未提起。 可惜敬佩之意刚起,楚枫白却是捏得粉碎。 “大人真是说笑,”低眉,不再谦恭,满是冰冷,“枫白哪有这般大义,贪生怕死也就罢了,再找由头,真是死后都无颜对人了。” 楚枫白有时的死不承认也不知是为了什么,连他自己也不明白,就是倔强地坚持宛如是最后的一点不放弃。 予稞深深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的想法,当然不知道楚枫白其实自己也不明白。像是想看出些什么,却终究不明白。 “罢了,当我误会。”他无意追究,来此也是举手之劳,根本不想明白。 楚枫白轻笑,在床上,恭敬地改为跪姿,头紧紧磕在了交叠的手背上,“楚枫白谢予稞大人大恩,今生无以为报。” 予稞伸出手想去扶他起来,可滞在空中良久还是拂袖转身,对咎白道,“走!” 咎白回首的眼中终究对楚枫白多了份考量,他到底比糊里糊涂的扣子多明白了些事。 楚枫白抬起头,目送两人身影远去。 出了门,予稞交代咎白打点好看守的人,免得今晚的事传到皇上耳中。 第9章 第九章 青草艾艾,春风拂面,水在溪中流淌,“嗦嗦”作响,带来了异样的生气与恬静。 木屋内的摆设如普通农家,该有的一应俱全,却也简单干净。门口的炉子上煮着药,泛着白烟缕缕,宛如一幅乡村的田园画作。 青衫的年轻人熬了药端进屋,床上躺着个瘦弱的孩子,衣衫比他大了许多。 “来,把药喝了。”年轻人小心扶起孩子,细心地喂着,温柔地哄着。 那孩子从未感受过如此的温暖,喝了药,眼中满是泪水,“我要死了吗?” 年轻人放下空碗,捋顺他的乱发,温暖的笑着安慰,“傻话,你会好起来的。” 孩子天真地抬头看,满眼希冀,紫色的眼睛格外迷人,却又很快变为了害怕,“倾缦会找到我,抓我回去,我会死的。” 年轻人蹲下身,自下而上看着他,让他感到不同又安心。 手抚过那双漂亮的眼睛,异常郑重地向他肯定,“你不会死,你生来就该无人能及。你是强大的妖。所以……一定要活下去。” 那时的予稞,被那种认真的样子镇住了。不知为何他不怀疑那只是哄孩子的话,竟是相信这个人说的每一个字。却不懂得,那人言语背后出于自己的悲哀和对他的希冀。 那是他懂事来最幸福的一个春天,他不知道那人叫什么,也不知道他是谁。这里只有两个人,他只知道那时他想若能一直如此,甘愿永远跟在他的身旁。 只是没想到,后来,他走了……连话都没留下一句。 这时,是王相大人出现在了没了方向的他面前,又将他拉到了另一个世界。 那时的他,好恨,恨抛下自己不辞而别的他。 却不知,他也想回来,却……再也回不来了…… 湖面,静无波。 湖边,黑夜中绿柳摇曳,一人蹲在树下。看似无趣地用手拨弄着水,一下又一下。 身后一双脚正踩着低草步步逼近,可湖边的人还丝毫不意识到危险,继续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手指向外泼着水,没一下都透出了百无聊赖。 直到利剑抵在颈边,那人才不慌不忙地停下了玩水的手,了然地笑了笑。 予稞眯着眼,像只找到了猎物的猫,充满了兴奋和期待。手中的剑在月色下发出蹭亮的光芒,回不去了,他不再是那个孩子了,不敢对任何人再有太多期待。 回过神,调侃道,“许久不见,长进不少,真让人刮目。” 如此不紧不慢地气度,真让人想不到是当年那个交手时如此莽撞,总是气急败坏的半妖。当时的他,只让予稞觉得觉得空耗了一身非凡的灵力,为那人感到可惜。 但如今,这毛手毛脚的半妖,竟也成了处变不惊的高手了。 也不知该为他欣慰,还是不甘。 玄玄不顾抵在颈边的剑,起身回转,黄发在风中轻拂,谦虚笑答,“当日一战,至今,我依然感佩予稞的厉害。” 予稞耸耸肩,欣然接受,“这话如今,我可送还于你了。” 玄玄轻笑,手指捏住剑身,轻轻挪开,“只是不解,身为妖,予稞为何要为异族效力?” 予稞夸张叹息,“这是天命,我,顺命而为罢了。” 有时,一切真是命中注定。太多的误会,太多的感慨,为何要事后才让自己知道。到了如今,已经无法改变了。 两人相视一笑,都默契地不再多言。他们的交集因一人而起,却只能成为追忆。 予稞毫不在意地收了剑,不甘示弱地挤兑道,“说来你也奇怪,半妖多敬畏甚至憎恶妖神,你反倒愿意相助。” “我为的是朝华。”没有丝毫掩藏,光明正大,不卑不亢。 为他而帮助白城? “朝君啊……”予稞感慨地仰天回味,不认同地挑刺,“还真是理直气壮。” 玄玄的手握紧腰际的剑,那是朝华给他的“轶莫”,正如予稞所说那般理直气壮,“你认为还有其他理由能让我来此?” “或者……”玄玄意味深长地凝望着予稞,挑衅道,“是对你好奇。” “我?”予稞意外地挑眉,眼珠滴溜一转,他那张精美灵巧的脸让人看得应接不暇,“我相信,你好奇的是我与朝君的关系。”隐隐透着引诱的神秘。 玄玄并不否认。对于予稞本人,他当然没有什么兴趣。 “不问?”继续诱惑着。 “你不会说。而我……”玄玄坦然一笑,“也仅仅是好奇。” 是怎样又有什么关系呢,并不会影响什么。 予稞见他心中毫无挂碍的模样,深邃地看他,彷如想从他的坦然背后看出些什么才罢休。他不信,也不能明白,一只半妖和妖神之间,究竟如何能做到如他们这般。 “嘿,别这么看我!”玄玄一拳敲在了予稞肩上,笑得又宛如过去般没有城府,略略有些尴尬地害羞。 予稞转过了头,带他穿过小树林,“去住处,谈谈妖界的想法吧。” “我想你误会了,”玄玄停下脚步看他,“我来与白城夜城没有丝毫关系。” 玄玄一副无语的模样,怪他没听懂自己的话,一字一字道,“我说过,是为了朝华!” 这让予稞一时木然,之前只当他话中意思是为朝君而帮妖界,可如今似是别有他意。疑问地审视,再确定,“朝华?” 倒有些不明白了…… 玄玄点头。 “可……”予稞不知该不该说出自己消息的渠道。 玄玄却是心底了然一片,点破道,“你消息还真是灵动。”他没有在予稞脸上看到任何被点破的神色,那样的淡定,好像对玄玄的话语不置可否。 玄玄心底敬佩他的泰然处之,却是明镜般地清楚,不甚明白地笑道,“鹿溟来找过我,可我不知道这与你们有怎样的关系,他只是告诉了我有关朝华魂魄的事,所以……我来了。” 予稞的眼中满是狐疑,不知该对他的话信几分,但对于他而言倒是有了另一番打算,魅惑地笑道,“看来,我们还有商谈的余地。” 突然转过头来,眯起眼看着黑暗的深处,“什么人。” 仔细一看,想不到竟见是楚枫白正从前方亭中走来,那么晚了也真没想到竟还有人。 楚枫白听出是他,也是知道还有他人,跪地行礼,“予稞大人。” 予稞原本想是有人满身戒备,放松了精神,“起来吧。” 楚枫白起身正遇上玄玄也转过弯来正巧见到,玄玄免不得上下打量一番,并未往心里去。只听得予稞与他寒暄了几句,自己在一旁看着风景。 分开后,楚枫白好奇地回头看玄玄,胸口不知为何有些发闷。 “那是谁?”玄玄可有可无地问,也不自觉回了个头,只见人已经走远。 予稞瞥了玄玄一眼,也无什么隐瞒,只是想到楚枫白总有些可怜,“皇上的男侍。” “男侍?”玄玄讶然重复,觉得不能想象这样的人竟是…… 却又有些知道那是做什么,皱着眉不甚喜欢的“哦”了一声。 第10章 第十章 那清瘦的背影,似是带着忧愁,却又与平日不同。 一丝清贵,与数年之前不似。倒也相似…… 不,是我醉了。 第二日夜里。 “来与你讨杯酒喝。”予稞掀开门帘,只见转身之人眼中带着困惑地打量。 说是如此,但楚枫白这里哪里来得酒,还不是予稞带了来。楚枫白只是取了杯出来,默不作声地替他斟酒。 予稞仰头一饮而尽,不满道,“怎么不喝?” 楚枫白定睛看了他一会儿,在桌边坐下,“大人心情不好。” “哈,”予稞一声轻笑,抢过酒壶给楚枫白倒上,“喝。” 这般强迫的模样,让楚枫白想起了不愉快的东西。 低头,手扶上酒杯,眼底沉静一片,“人生,又能有几人如意?” 也倒是豪爽,一杯饮尽,温和地笑看予稞,“就如我不愿饮酒,大人会让枫白如意吗?” 予稞一怔,一时竟语塞。这话既是推辞,又是劝慰,软的让人找不到由头发难。 可又蛮横地嫌弃起来,一连给自己倒了数杯都一口灌了下去,“扭捏!小家子气!” 楚枫白只是静静看着他,也不说话,听他这般抱怨,也不反驳,笑得倒有些像是纵容。 予稞望着杯中的倒影,心底感慨。这样的不悲不喜,进退不燥,多像第一次见时的模样。 众目之下泰然抚琴,纵然第一次面圣,被皇帝夸赞也只是恭敬谢礼丝毫不显慌乱,更不用说阿谀讨好。只是,这一年多来的辗转已让予稞忘了那时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但方才所见的背影,不似现在的他,也不似一年前的他。 可究竟区别在哪里,连予稞自己都说不清。 或许,只是最近想的太多,思念太多。 “你变了。”思绪良久,说不出所以然来也只能含糊得感慨。 这次,倒是楚枫白忍不住灌了自己一杯,似才有勇气接话,“如何能不变?” “不,”予稞不知该如何解释。即使身处此境,可就在当下,予稞竟觉得眼前的人给他一种前所未有干净的感觉,宛如净水中的睡莲,高洁不可触碰,“不同,都不同。”似是醉语,没有章法。 又是一口想要喝下,却被拦了,那是楚枫白,竟是如此坚定,“大人醉了。” “那又何妨?”予稞邪气地一笑,甚是醉人。 “你方才在想什么?”予稞放下杯盏,终究放不下心思地问道,他觉得这是他今日不同的原因,“我进来时……” “方才?”楚枫白疑问,心下回忆,竟是自己也不清楚。似乎,只是走神了。“没,没想什么……” 撇开了眼,扯开话题。也就是见他半醉了,才略放开了些,有一搭没一搭道,“大人有心事。” 好在予稞也是醉醺醺的,被牵着鼻子走,也没再追究。 喝了口闷酒,无聊打趣,“你知道是何事?” “无非家事国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却让予稞猜度。 他是知道什么? 楚枫白彷如能看懂他的意思,摇头,“大人对枫白的事清楚,世事烦恼无非如此。” “哈。”予稞一声轻笑,觉得或是自己想多了,感慨,“是啊,无非如此。” 他所烦心的,亦是如此。 予稞闷喝几杯,突然问道,“你不是问我,为何帮你?” 楚枫白本是低着头,此时抬眼瞧他。上次,不是回答了? 予稞的眼中带着雾气,不知是醉还是隐隐的泪光,伤感的眼注视着楚枫白,却不是在看他。 “有位故人,再也见不到的故人……”予稞又是一杯,似是这样才说下去,玄玄的到来,让他越发将隐藏的东西剖了出来,“他与你一般精于音律,只是……他……” 自己总在有意无意间将他们联系起来,明知道没有丝毫关系,却觉得帮他一些能抚慰一些自己对他的愧疚。 沉重的呼吸代替了继续的话语,予稞低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痛苦挣扎。 语无伦次道,“是我对不起他。我是不是该遂了他的愿……凭什么!我也不愿!凭什么以为我就不愿找到他……都无玄!”摔了手中的杯子,愤恨道,“凭什么以为我的心就不在乎,不会痛,以为只有你自己最痴情最可怜!” 楚枫白只是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他终于明白,他对他的在意,是因为琴,因为一个一样能抚琴的朋友。可事实的真相并没有让他的心里有半分波澜,连他自己都觉得意外。 随着话语凌乱又模糊,予稞最终一头倒了下去。 正犹豫是否要叫,门口传来声音,“他醉了。”好似一早就已在一般平常的话语。 楚枫白应声弹了起来,竟是怔愣地看着来人。 定睛看了,好久才平静下来,恍然道,“是你……” 玄玄没多看楚枫白一眼,径直到予稞身边,低头。 “你以为我就真没心没肺吗……你以为……”予稞还在自言自语,玄玄皱着眉却看不出什么情绪,索性一把将他扛到了肩上。 “你……”楚枫白想问他要做什么。 “看来我的要求让你为难了。”不理会一边的楚枫白,玄玄低头对醉了的予稞说。见到他会为此而难过,心中说不上来是开心还是嫉妒。 将人一把驾到肩上,玄玄已到了门口,才停下对楚枫白冰冷道,“有时间管别人,还不如管好自己。” 还未明白他意思,就见外头又有人进来。也不知是去的人,还是来的人,惹得楚枫白紧紧皱起了眉,握住胸口衣裳,心口又是郁结地疼了一阵。 梁芹前来请人了,看刚出门的两人,又狐疑地打量楚枫白。 “那……那么晚……”千千万万的不甘愿,化为没有说服力的推辞。 梁芹皮笑肉不笑的脸上透着揶揄,“楚大人说话真是有趣,皇上找您不该夜里,还该在朝堂上不成?” 楚枫白心中一片刺痛,却是一句话也狡辩不了,只能生生忍下。 “公公稍等,待我添件衣裳。” 梁芹皱眉,不耐,“大人也真是娇气,奴才已让扣子前去打点了。您这儿穿了还不是得脱,不嫌累赘。” “我……”楚枫白语塞,只觉得自己自找没趣。尴尬地撇开了头,身侧拳头紧了紧,终是只能抬起了步子。 第11章 第十一章 予稞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醉到不省人事,昏昏转醒,第一眼见到的竟是都无玄。 头痛得不行,坐起身,猛敲了两下,“该死。” 怎么会在这里…… “若我真要你的命,你现在已在地府陪阎君喝茶了。”玄玄满脸牲畜无害的笑,带了一丝丝的炫耀。 在予稞看来甚是惹人厌,危险道,“我开始怀疑,朝君身边那只纯良的半妖是否是你本性了。” 予稞深知一提朝君就会戳中他软肋,果然,得逞的笑意退去,换上了憎恶的眼神,予稞对于自己的小报复觉得特别开怀。 玄玄说起话来却变得没有好气,得意地笑道,“我是半妖,你是妖,是我轻贱。可你现在偏偏有求于我。” “从你的话里,半点都听不出被轻贱的悲伤。”予稞翻身下床,觉得自己丢足了妖的面子,话语中满是恨恨的不满。不信白城没有给他撑腰……竟敢如此嚣张! “甘之如饴。”玄玄坐着,一作揖,显得有礼而谦逊,却能让人气得半死。 站起身,依然礼貌,“尊贵的妖,我该敬你,”倒了杯水笑着递到予稞手中,“我的条件你是答应了吗?” 予稞接过水杯,湿润发干的喉咙,确认道,“你真能让韩尤安相信你是白城派来助他的?” 玄玄听懂他的意思,笑着耸了耸肩,“信不信由你”的模样。 “好吧,看你本事。”予稞也不是扭捏的个性,相应的也会做到他答应之事,“我帮你查朝君魂魄。”他不希望这变成筹码,即使没有条件他依然愿意去找,只是……形势所逼,也正是他昨夜愁苦的原因。 “很好。”玄玄不再笑,反是郑重地点了点头,“干脆。” “但我有要求,”玄玄示意他说下去,“给我从你手中留一条命的权利。” 玄玄深深地看他,思索许久才决定完成这公平的交易,必须牺牲一些小问题,“好。但必须找到朝华的魂魄……否则……” “可以。”予稞迫切抢话,“若是丹国覆灭之时还未找到朝君魂魄,我不止不阻你杀任何人,还把我自己的命给你!” 玄玄原还想说什么,被他如此重誓放在眼前,倒觉得自己再多计较显得小人了,就此打住。 早几个时辰,天还未全亮。 这两人不知,楚枫白正在这皇宫的另一头,遭受着皇帝为打发时间带来的新一场灾祸。 “今日怕是要到天亮了。”楚枫白如往日一般跪在韩尤安脚边,低垂着头,韩尤安一本本看着边疆战事告急的奏疏,眉头越来越紧。 夜深不得休息却又想找地方发泄烦闷的韩尤安,正是想要些消遣,才将楚枫白召了来。听得梁芹说去时见到两人在楚枫白屋里,明知不会有些什么,却正好点起了韩尤安心中的无处发泄的火。 “在我这儿清冷得很,在外倒是会勾人啊。”韩尤安放下手中的卷册,弯身下来,冰冷又恶毒地抬起楚枫白的头。当楚枫白看到那双眼时,本能地一哆嗦,直觉今晚不知将是死是活。 “皇上……误会了。”身体远比意志来得真实,再强装镇定却是止不住颤抖。 “喔?怎得吓成这样,我只是随口问问,没便没了吧。”指了指桌上放着的碗,“听说你身体一直不好,这碗参汤赏你了。” 楚枫白倍感意外,不敢相信地瞪着一双眼,许久,才叩头道,“枫白不敢。” “你也学会这套了,”韩尤安显出没有了耐性的样子,将碗递到他的面前,不容拒绝道,“叫你喝,就喝。” 楚枫白接过碗,忐忑地将参汤往嘴里灌,也说不出个味道来,只当是药一样灌了进去。 见他喝完,韩尤安又将壶中的倒到他碗里,“继续。” 又是一大碗放在面前,这次楚枫白显然喝得如第一次一般干脆,边喝脸上边显出难色,但畏于韩尤安注视肯定的眼神,只能勉强喝下。 见他喝完,韩尤安竟是又倒上了一碗。楚枫白心下虚了,深知他又要做些什么,却没有头绪,真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喝。见最后一碗底朝天,韩尤安笑意满满的眼中透着得兴奋的阴险。 “很好。”将碗放到桌上,起身绕到楚枫白身后,点起了一只高香。 一手摸过桌上被送来的形状各异的器具,悠悠道,“时间还有许多,反正我也是睡不得,枫白今晚可要陪陪我。” “是……”楚枫白认命地低着头,不敢回头,眼神惊惶不定。 “若让我高兴了,明日便准你去看亲人。”听得这话,楚枫白终是灰暗的眸底难得现出一丝光彩,却未来得及高兴后一句话又将他拉入了深渊,“有赏,自然该有罚。若是没让我高兴……对了!内侍跟我提了许久,历代倒是不乏在宫中养几个男侍,只如你白这般未经内侍调教便服侍的终究不好。” 口气宛如随性想起,随口一提,却定人命运,“就这么着吧,不行,就将你遣去让内侍好好调教一番再回来伺候。” “……”想起梁芹,想起曾在内侍待过的半个时辰,楚枫白差些就要开口求饶,但终究还是生生忍下了。 双手被温柔地缚到身后,原本披散的长发被随意的扎起,韩尤安从身后凑到他的耳边,“我知道你不想失态,这是帮你。”楚枫白只觉无望闭上眼撇开了脸,却是惹来韩尤安将头探向了另一次,架在他的肩头,撇开的脸恰巧碰上了温热的唇。 “我喜欢看你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又隐忍。”紧贴上冰冷的脸颊,“你已经让我高兴了,你离奖赏近了一步…” “嗯……”楚枫白想要退开却找不到退路,半睁开的眼中流露出复杂混乱的情绪。 他身后的桌上,除了那些容器与高香,还放着两碗汤药。 韩尤安端起桌上的碗,楚枫白的面前四溢起药物特有带有苦味的香气,瞬间心已沉到了水底。韩尤安犹然在他身后,一手拿着碗绕到身前,另一手轻轻抬起了他的下颚。 “你不会傻到反抗吧?”感觉到颈项传来的僵硬,韩尤安笑着低问,才换来楚枫白一阵颤栗,尽力放松了身体任由他的动作。 黑色的液体灌了进去,来不及体味其中的苦楚,已经灌了几碗参汤的身体本能地排斥再喝下液体,来不及下咽的黑色从嘴角一路蜿蜒而下,形成了一副诡异的凄美。颤抖着,即使碗已空了,依然只能高昂着头,只因韩尤安抬起的手没有放下。扔了碗,勾向他脸颊的另一侧,让楚枫白不得不将身体紧靠在自己的身上,韩尤安的呼吸加重。 “果真会勾人。”刺痛的语句,羞辱更甚于夸赞。 但熟知韩尤安的他已警觉地洞察了他身体的变化,下意识地想逃开,身体无力地向前倒去。韩尤安却是毫不费力地将他拖了起来,看穿了他的心思般地笑道,“急什么,今晚我可没时间陪你。”韩尤安对于凌虐他的快感,远远多于对他身体的需求。 “嗯。”被扯得生疼,流出闷哼,踉跄着站稳,却突然发觉自己的双腿绵软地站立都显得颤抖。惊恐地望向身后,却不足以够到身影,眼底流露着恐惧和疑惑。 昏暗下,被粗鲁地拖到了正对几案的粗大房柱下,跪趴在地的身体只感到冰冷带来的颤抖。韩尤安解开他背后的束缚,轻而易举地将人提了起来背部紧紧贴住了粗壮的柱子,将人按在柱子上不得不依靠着他的力量站着而无法掉落下去。 “站直了!你不是抛不下你的尊严吗!怎么可以轻易就瘫在地上,像什么样子!”韩尤安不顾施加在他身上的力道会给他带来怎样的疼痛,只是凶狠地好似报复般将人抵在柱子上,一双眸子兴奋地看着楚枫白低垂着头,苍白的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半句话的模样。看着这样的人,韩尤安越发觉得内心的激动无法压抑,简直癫狂地不能自已。 将他的双手向后紧贴柱子,柱子很粗,双手无法环抱,但他却用尽了力将紧绑着楚枫白双手手腕的两根粗绳向后扯着,将两根绳在柱子背面打上了结。手被最大限度地向后拉扯,疼痛近乎让人麻木,却让没有力气站立的楚枫白怎么都无法向下,只能借着几方的拉扯,艰难地站立。脚下一旦失力,身体一个细小的动作都会拉扯着手臂好像要从身体上分离,又不得不让自己使出一丝力气拼命站着。 韩尤安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内心狂热不已,正如他笑容中所流露出的疯狂。 一手顺着楚枫白的手指一路向上,划过手臂,从身侧走到他的身前。欣赏着他下身衣衫的抖动,可以想见那双无力的腿在这衣衫下如何苦苦支撑地颤抖着,心底竟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平静。让他为两国交战之事烦透了的心,得到了一丝难以得到的慰藉。 看到他的头侧垂在一边,眼神已变得空洞而没有聚焦,滑动的手指顺着肩胛一路按上脸颊,才换来了楚枫白一阵惊醒般地回神。 “很冷吗?”韩尤安笑着抚摸他的脸,好似疼惜地凑近问着,话语尽是蛊惑。 楚枫白只是茫然地看着他,嘴唇颤抖着张开,却已说不出话。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无以名状,却痛不欲生。 “别急,很快就会舒服了。”韩尤安轻轻亲吻他的唇,却又立刻离开,就真的好似安抚一般。可听到这话的楚枫白丝毫不觉被安慰,只觉得犹如跌入了冰窖。他不知道即将到来什么,却知道只会比现在更糟。腿下无力地一软,人好似要跌落一般,却因为身后手臂的撕扯不得不站着。 看得韩尤安乐开了怀,高兴地大笑了起来,“就好好在这儿,别调皮。” 竟是怀着稚童般干净的笑容,坐回了原处。坐下正好能看着他,仔细打量了一番,低头,又抬头试试。像是检验下这个位置对他而言是否刚好,兴奋了一阵,才拿起书轴精神百倍地继续看奏疏。没看两眼,又想起什么般放下,兴高采烈道,“不要求我,让我看看你忍耐的模样。” “这样,才能让我高兴。”又是一笑,竟是真低下头认真看起奏疏。 好似楚枫白,根本就不存在一样得专注。 第12章 第十二章 冷,刺痛的冰冷。 顾不得对面的人在说些什么,只感到身体自内而外的冰冷。就好似身体里都结成了冰,所有的一切都会一击即碎,冷地变成麻木,没有感觉,好似身体不再是自己的,不能被控制。精神犹如离开了肉体,迷乱地感觉不到自己还站着,渐渐地眼前变得模糊,失去了意识,失去了知觉。 …… 干燥的口中感到湿热。 水? 迷蒙间追逐着期盼的湿润,却似乎找不到了。痛苦地睁开眼,顾不得下身的冰冷不知何时退去却已经变成了火烧般的炙热,那双欣赏却又残酷的眼近在咫尺,手中拿着的杯子,正是方才期盼的湿润。 “呵……”想要开口却说不出话来,艰难地吞咽口水,喉头痛得火辣。 眼中的哀求却换来了戏弄。贴到唇边的水杯,在他艰难地凑近时退后,几次三番后才唤回了他失魂落魄地追逐,眼中流露出一丝清醒和苦涩,紧咬着唇低下了头。 韩尤安满意地将杯子扔到了地上,清楚的欣赏着楚枫白的不舍与绝望。食指抬起他的头,赞扬道,“这才对,有骨气才适合你。” 眼神无法克制地追逐着摔碎的杯子,却又逼着自己闭上眼。 忍受着身体中的苦楚,楚枫白觉得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只觉得声音遥远,脑中无法思考。简单的话语,好不容易听清,却好像不能理解,努力着却迷茫不清。 ! 一阵哆嗦。 只注意到他的另一只手正在伸向自己不住颤抖的腰身,害怕地想要躲开却丝毫不得动弹。 不…… 嘴唇动着,却许久才明白自己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 “没有知觉了是吗?”韩尤安暧昧地凑近,好似为了让他能够看清自己每一个唇瓣的动作在说出什么。 他的手在楚枫白的身上轻轻地抚摸,从腰到腹部又到后背,不放过一丝地方得精细,脸上的笑容随着动作逐渐得意地加深。 楚枫白想了会儿似才明白地他说了什么,迟钝地思考,取而代之的表情反却更加迷茫却带着发自内心的惊恐。 确定了他的反应,韩尤安才停止了动作。手关爱地扶在楚枫白地颊边,看着精美的玩具般对楚枫白笑着,“知道这药是做什么的吗?”他并不期待现在的楚枫白能回答他什么,玩味地笑道,“他能麻痹……破坏你的内脏,让你……” 手指轻轻一挑。 冷风,阵阵的凉意。 腰带松开,裤子也随之难堪地落下。楚枫白无助地紧闭着眼,用力将头转向一边,想要远离他。无论经历多少次,这样赤裸的难堪与狼狈依然让他无地自容。 “啧啧……”韩尤安低头看去,嫌恶地皱眉,“真是恶心。” “还不开口求我吗?再晚可来不及了……”楚枫白慌乱地看他,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却本能地感受到了不妙。 “快,自己看看吧。”话语一落,楚枫白身后的绳索被斩断,人也应声重重摔在了地上。 顾不得疼痛支起身体,却发现双手早已没了半点知觉。韩尤安轻蔑地笑着,低眼好似看着一只发臭的虫子般不屑却又带着人类天生残酷的嗜虐。 “起来。”冰冷的命令,触动了地上的人的神经,他怎么会敢违抗。内心对于无法做到他的命令而可能接受到的惩罚有着足以让他发疯的害怕,支配着身体不肯放弃,无论如何也必须做到他所说的话。 可结果,却只有卑微的徒劳。 四肢毫无章法地在冰冷的地面蠕动着,让人看不出它主人的本意究竟是要做些什么。 腿间肆无忌惮漫开了的湿热,让人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下身的不同。不解地皱了皱眉,又无力地动了动,想要去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却根本不可能做到。 勉强徒劳的动作没有意义,只换来了更严重的骚热四溢。 就是那似有若无的温热,让他终于不再敢否认心中的恐惧,时间犹如一刹那间静止了。那不成协调的四肢瞬间被抽走了生命一般统一地停下,可那温热却好似在这凝固的时间中为了诏示自己的存在,在下身蔓延开……甚至,让他听见难堪得“汩汩”水声流落到地面的打击声。 四肢依然伏在地上,那突兀昂起的头上,嘴大大地张着,宛如为了汲取更多的空气才能活下来。那双眼中所展现出的已远远超出了所能表述惊恐的范围,就好似,一具被吓死的尸体的面上所带有的惊惧一样让见到的人被他吸引却又害怕。 直到…… 漫长的时间过去……好似已过了无数春秋,那几不可闻却又魔鬼一般的声音才变得稀疏,才消失无声。 即使,那片温湿还在贪婪地蔓延。 蹲到趴伏在地的人面前,话语的声音把噩梦中的人惊醒。 “再不开口求我,”转头看了眼桌上的另一碗汤药,和即将烧完的高香,“你的下半辈子,”脸上浮现出瑰丽的笑意,“就只能这样肮脏……地被丢在地上了。” 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急切之下话语被堵在喉口。 还未能发生却又被捂住了嘴,“但是别急。我说了,你要忍耐我才会高兴。若忍不了,不只是你,你的亲人,也不会好过的。” 声音被生生咽了回去,情绪突然地压抑让他的心脏宛如停拍了一般一记猛猛地疼痛。死死弹出的眼中,泪水顺着落到了地上,无声寂静,那样凄美。 韩尤安看着好一会儿,直到觉得蹲着的腿有些算了,才将地上僵硬的身体翻身扶起,他逼迫着楚枫白不得不看到自己下身的狼狈。得来怀中的身体让他满意的颤栗,掰正逃避而偏开的头颅,呵斥他不许闭上自己的眼睛。 让他看清那一片湿黄不止来自身前甚至还有身后,他的身体就躺在其中,可体内全然感觉不到自己曾经甚至现在正肆无忌惮地在他人的目光下羞耻地排泄着。然而正是这种毫无知觉,才更让他感到犹如坠入地狱一般的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 那里,再没有汩汩的流水,却还在不停地淅淅沥沥滴出液体。它们沿着身体,滑落到地上的肮脏中。 那狠狠灌下的几碗参汤……原来早已掉落了圈套。 这具身体能够真切的感受到那一切的每一个瞬间,好像都被无限地放大放慢,眼睛清楚地看着时急时徐的水滴几乎没有间断的挤了出来,时而形成水珠时而合成细流。 直到渐渐有些平复心神,鼻中才闻到那徐徐传来的骚臭,其实早已漫溢在房中。心中呐喊着要它停下,可争先恐后挤出的水珠好似乐于它从此失去了阀门一般,只是顺从着体内的源源液体欢快而自私地运作着。裹着湿透又被冷风吹拂过的下身,甚至能清晰地体会到每一寸肌肤的瘙痒,能够感受到每一滴水迹流过身体再离开身体的过程,那样的慢,那样的具有可怖的温度。 好似为了让他感受到羞耻以及绝望,一切的感官都在这里变得敏锐。可偏偏那原本该属于自己可以控制的身体,却不是自己的了。看着这一切,用尽全力想要阻止,甚至已经看到双脚在无助而可笑的施力下摆动,中间那段身体却终究不像是自己的,完全感觉不到它的存在。此时的他甚至怀念起之前的冰冷与炙热,那时至少能够感觉到痛苦,感觉到那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越是怀念着,才渐渐明白了之前没明白的话语的意思。 没有感觉了是吗…… 知道这药是做什么的吗? 他在麻痹、破坏你的内脏,让你…… 想到这里,再不敢想下去。 “不!!!!!!!!!!”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嘴里已经发出了尖叫。 韩尤安听着怀中僵直的身体发出不属于人类的尖利惨叫,随之而来的是身体发了疯般地挣扎。但晃动的下身好似为了显示他的任何反抗都是笑话,只是随着凌乱的晃动挥洒出了更多的液体,好似为了说明它也同样在随之狂热。 清楚看到这一切的人彻底地崩溃了,这一年来的种种,这一年来的压抑早已让他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只差。 只差,这最后的一推。 “不!!!!!!!!”被轻松桎梏住的身体,只能用头胡乱地撞击着,口中喊出的话语已模糊得完全无法辨认。 第13章 前尘往事1 大历七百七十八年,春。 “朝华。”一个灵动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宫殿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透露着来人的心急以及喜悦,“朝华~”又是一声,更是近了。 恣意坐在地上的人儿微微嘟着小嘴,眉头紧紧皱着,双手放在身前掌心相对,一次又一次尝试着什么。银色的头发里镶嵌着瑰丽的紫色格外漂亮,一簇发高高扎在头上,长发却仍柔顺得垂到了半腰处。 “朝华!”又是一声呼喊,却是带着听不到回应的急切。 地上粉嘟嘟的人儿半转了身子看向门外,脸上的表情没变,粉嫩而稚气的脸显得委屈而惹人疼爱。一双灿金色的眸子充满了灵气,即使束起的发让他看来有些俏皮却依然掩饰不了那股文静的秀气,而额间的一线红更是昭显着他与神俱来的灵力。 “朝华!!!”声音更近,透着不耐。 门被推开,刺眼的红发挽着冠,十六七岁的模样还未显现出未来的霸道气质,反是显得朝气而自我。推开门,他看着他,脸上露出了喜出望外的笑容,好像只要能见到他便是让他开心的事。 地上的人儿却似开心不起来,见到他更是委屈得五官都挤作了一团,奔上去扑住了他的腿,头也顶多只是超过了他的膝盖而已,抬起头看着他的样子,尽是求安慰要撒娇。 来人立刻一脸严肃,瞪大了眼问道,“谁欺负你了!” “哥哥!”小朝华把脸埋到了他的双膝上,来回得蹭着,“练不成!老师教的我不会!” 凌华才叹被他吓了一跳,松了口气,忙安慰,“不怕不怕,这有什么关系。”笑话他的小题大做,“你可吓坏我了。不才前两天的功课嘛,别心急。” 这一年,正到了凌华成年的时候,意识到自己的长大,他对这个弟弟更是疼爱有加。 “才不是没关系!”小朝华鼓着嘴气他站着说话不腰疼,“老师会打我!” 如果练不成,会打手心的呀!很疼的! 而且,他不想被骂。 凌华这个弟弟和他的个性南辕北辙,很乖巧,胆子小,心思又细,怕别人对他失望,总是担心被骂或是有人向父王告状。而凌华这人,真是从小让人看着就头疼的魔王。可正是他的乖巧让凌华喜欢得不得了。 凌华蹲下身笑着扯扯他的小脸,献宝似的道,“带你去个地方。” 小朝华低下头,总觉得不太好,“可……” 由不得小朝华犹豫担心,凌华已将他一把抱了起来,兴高采烈道,“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想是哥哥带着他去,又显得如此高兴,毕竟还是个孩子,心中好奇已将别的放在一边了。双手习惯得勾着哥哥的脖子,得意道,“当然知道,明天是哥哥的成人礼啊。” 他也好希望自己快点成人,就像哥哥一样厉害,什么都懂。 羡慕又崇拜得看着凌华,“我是不是该准备礼物给哥哥?”小嘴嘟着,眼珠溜溜乱转得寻思。 凌华额头撞了下这傻孩子,假意嗔怒道,“说什么傻话呢!只有我给你东西,没你送我的道理,知道不?” 小朝华不明白,很失望地问,“为什么?”哥哥不喜欢他送东西吗? 凌华腾出只手来,揉揉小朝华的脑袋,小朝华被揉乱了头,不乐意得乱晃,最后躲不过索性手一紧靠到了哥哥肩上,整个环住了他的脖子,才阻止了哥哥的奇怪嗜好。 凌华最爱他如此,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更是惹得小朝华害羞得将手更紧了紧。 耳边却听到哥哥深沉而温柔的声音,“傻瓜,哥哥要把世上最好的都给你。你还能送什么给我?”我只要你拥有一切最好的。 小朝华虽然不能完全明白,却能感到那种被宠爱的幸福。软软地趴在凌华肩头,不放弃道,“那朝华也得送!” 认真思考了片刻,他突然俏皮得在凌华的脸颊上大力地亲了一口,用力到连他自己肉肉的脸颊上的酒窝都若隐若现了。 凌华傻傻得低头看他,困惑之外的神色,小小的朝华又怎能看懂。只是自豪得挺起了胸膛,讨功劳道,“哥哥高兴吗?!喜不喜欢朝华的礼物!” 迫不及待等着凌华给他回答,不停得拉着他摇晃。 凌华看着他好气又好笑,本停下的脚步又再次行起。用力将他的头按回了自己的肩上,看着前方幸福得笑道,“高兴!可喜欢了!” 不远处的大殿恢弘异常,正红色的门柱,正红色的雕栏飞檐,只让站在面前的人感到自己的渺小。对于还是孩子的朝华更是如此,被眼前的建筑深深震撼,一时都不知用什么语言来描绘。 在多少年后无数个黑暗而寂寥的夜里,他一次又一次回忆起那一日,当时的感觉好似永远都无法忘记……乃至于他今后也数次来到这里,却总不能懂为什么这座殿堂再不似记忆中那样宏伟,却依然无法忘记这一日的震撼,以及那时凌华紧紧拥着他的温暖。 “我们进去。”凌华在他耳边轻语。 小朝华这才从震惊的情绪中回过了神来,他隐约能感觉到这是个不能随便去的地方,可孩子的自制力能有多少?更何况身边还有个被视为保护神的哥哥在,一瞬间的念头过后已让他忘乎一切得点了头。 凌华见他点头,欣喜得笑了。这一笑,更让小朝华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推开足有三人高的厚重大门,比小朝华脸还大的铜质门环敲击着逐渐打开的大门,发出沉闷的声响。凌华并没有马上进去,而是站在门外,小朝华看着两旁树立的粗柱上盘着金色的妖神化身,墙上巨大的壁画更是将天界女神描绘得惟妙惟肖、庄严肃静。回头看站抱着自己站在门外亦同样仔细看着里面一切的凌华,凑近了脸问,“哥哥?” “知道这是哪里吗?”凌华温柔得看他,好似看着朝华,他的心就能跟着化了。 小朝华摇摇头。 凌华期盼的眼中闪着灼人的光芒,“明天,我要在这里度过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天!” 小朝华却是愣了愣才被这话吓了一跳,“那……这里……”胆小地不解地看向哥哥。 这是平日决不允许擅闯的地方,父王再三嘱咐过的。只有最隆重的仪式,地位最尊贵的人才能来到这里。没有成年的他,明天也不能来观礼。 “朝华,”凌华认真的看他,手摸着他的后脑勺安慰他,“无论如何,我都希望是与你共同走过这里,而不是一个人……” “哥哥……”小朝华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眼中的泪水都要出来了。 凌华理解得笑了笑,抱着他迈了进去。朝华清楚得记得,抬起头只见倾斜的屋顶好似比天还高,在凌华的怀抱中一步一步慢慢向前,好似真的看见了两边的廊柱后站满了被允许进入观礼的尊贵客人,他们的脸上还带着赞赏的笑容。这心中浮现出的一幕幕,竟比今后他自己成人礼时的场景来得更为真实更为清晰,以至于他总分不清真假。总在心底觉得好笑,奇怪凌华的成人礼自己是否真的去了,而且就是和他一同进入了殿堂,可怎么也想不清。 无论什么事都要付出代价。当小朝华看着趴在床上好似奄了的凌华时,幼小的他第一次清楚的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意思。 这是凌华成人礼后,当天晚上的事。 由于私自去祭祀大殿的消息在他们一离开后就已经传到了王的耳中,可第二天便是凌华的成人礼,不能有所耽误。因此凌华成人礼一结束,就被叫去打了好几大板。疼得连路都走不了,可他还是笑呵呵的,一点儿心事都没的样子。 这结果他早就料到了…… 不过说起来还真是疼,想到这里,趴在床上的他不免有些沮丧,似是好些天都下不了床了。可就在郁闷的时候,侍女却是牵着朝华的手来了。 小朝华一见趴在床上的哥哥,立马就撒开了那人的手冲了过来。两只手努力向前伸着,可就是碰不到床中央的凌华,心疼道,“哥哥……疼吗?” 凌华见他担心的样子,忍不住眯着眼笑了起来,“不疼。” “骗我。”小朝华生气得瞪他,责怪道,“哥哥都不让朝华一起受罚,哥哥是坏人。” “本来就是我带你去的,当然要罚的是我。”凌华立刻纠正,免得他又怪起自己不好了。 小朝华心疼得很,只是低头不说话。两手扒着床单,用力拉着,一只脚横了上来,跟着另一只脚也跪上了床。好不容易爬上了床,高兴得不得了。回头看看,自己离开了地面,又转头看看笑话他可爱的凌华,自己也傻气得笑了出来。 爬到凌华身边用袖子给他抹了抹汗,肥肥的小手捂上了凌华的脸,“朝华给哥哥揉揉,哥哥就忘了疼了。” “嗯。”凌华笑答,“朝华来看哥哥,哥哥已经忘了疼了呢。可管用了。” 小朝华信以为真,咧开了嘴,小手更是卖力得捂着凌华的脸,非常有成就感的样子。 可他忘了,自己之前一天虽然去不了可一直处于奇怪的兴奋状态,现在天色又已晚了。大概是见到凌华没事,安下了心,小孩子的睡意就突然上来了。凌华见他的眼皮一直耷拉着,头一点一点得好似小鸡吃米似的,苦笑着摇了摇头。手伸出来一捞就让朝华躺平了,这时他才有些醒了,疑惑得看着面前哥哥的大脸,自己的手还在身前,嘟起了嘴。 凌华顺了下他的头发,轻声道,“睡吧……” 小朝华努力在疲倦的脸上挤出了笑容,扯着凌华的衣服让身子向凌华身边靠了靠,头埋下依偎进了他的怀里,没多久已进了梦乡。 凌华只听得颌下轻轻而平稳的呼吸声,那双小手还紧紧攥着他白色的里衣。他伸手揽住了他小小的身体,满足得勾了勾嘴角,也渐渐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有关于朝华和他的哥哥凌华,以及鹿溟小时候的事,甜甜哒~ 第14章 前尘往事2 大历七百八十八年,初冬。 这座宫殿一直都冷清清没什么人,就连服侍的侍女也少得很,只因这里的主人不喜欢被打搅。 轻烟焚香,缭绕怡人。 斜倚在榻上的人,只是十六七岁的模样。小大人的样貌,却未全脱了稚气,文静俊秀之气越发鲜明。头上挽着冠,披散下来的淡紫色长发几乎要触及地面。修长的身子侧着,淡青色的长袍刚好挡住了曲着的腿。一手举着书,细致得看着,一页看尽,慢慢地翻过一页,继续聚精会神得看着,好似时间不在他的身上流过。 不知何时红发的人在他脚边坐下,抱怨,“又是看书。” 朝华斜了他一眼,也不搭理,转而继续认真看了起来。 “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看?”凌华扯过书来,胡乱翻了两页。 朝华一手坐起身来,一手就夺了回来,怒气腾腾得瞪他,“你不爱看,自己找乐子去,别来打搅我!” 又躺下,侧过身来背对着他,旁若无人得继续。 “真是越大越不可爱了……”凌华自言自语的抱怨,却也不走。 “我有个坏消息,”献宝地诱惑着他。总算见到朝华转过了头来,审视他口中的话的真实性般看着他,凌华挑眉,“听不听?” 朝华不以为然,“姑且说来听听。” 凌华死皮赖脸地贴上,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脸颊,坏笑,“想听,还不先表示下?” 凌华睁大了的赤色眸子可爱地眨了两下,惹来的却是朝华手中的书“啪”得往他脸上拍,好在他眼明手快握住了朝华的手腕,感受到那力度,不满道,“你来真的啊!” 朝华完全不怕他故作的怒意,有恃无恐得勾了勾嘴角,“反正你挡得了,怕什么。” 凌华翻了翻白眼,拉着朝华的手腕让自己俯下身贴近了他,笑着威胁道,“毁了容,你可要负责的。” “那就先毁毁看!”朝华笑着咬牙切齿说着,另一手已经上去扯起了他的脸,毫不手下留情得力道。“有什么,还不快说!”瞪大了的眼,满满都是逼迫。 “老娘她老人家又怀上了呢。”凌华忍着笑,说出他刚从殿上听来的消息。 朝华没明白似的连连眨了三四下眼,皱着眉却笑出了声,“父王还真是老当益壮啊。” 说着忍不住坐起身来,捂着嘴笑了起来。 看着他笑得停不下来,肩膀不停得抖动,凌华觉得这俨然又是个孩子了。 “你完了,竟敢取笑父王,看我不去告状。”凌华抓住了把柄似的,坏笑着。 可这哥哥在自家弟弟面前真是没有任何威胁力,朝华只是用手重重推了下他,完全没把他的话当真,皱眉道,“去你的!” 总算让自己停下了笑,平复了下情绪。双脚一动便下了塌,到桌边拿起茶壶倒了杯茶,喝了下去才回头质问道,“你这算什么坏消息?” 凌华歪歪头,像在说自己等着看好戏,“怎么不是坏消息?你不是最小的了,以后都不宠你了。” 朝华听着撇嘴想了想,脸上的表情像在说似是听着凌华的话有些道理。 “哦,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这回倒是换凌华听不懂了,玩笑话没想他当真。 朝华拿着杯,悠悠过来又在榻上坐下,“合着你是一直在怪我抢走了你的父爱母爱啊。”伤心地叹了口气,“我还真是罪过呢……” 凌华气急,“就你能扯!” 朝华见他生气的样子笑得合不拢嘴,“说真的,我看你到处留情,怎么不见你给我添个侄儿?” “傻瓜,没有立血交盟怎么会有子嗣,我们又不是低等的人和半妖。”为了血脉的纯净,应该说对他们而言交欢与留下后代是两回事。对于这些,朝华毕竟还是个孩子,一窍不通,平日他对这些也没兴趣,凌华倒是似乎挺热衷的。 朝华嘟着嘴,觉得被他数落得自己很没脸,不乐意得横了他一眼道,“那照你说来,你还挺懂。”有什么可自豪的? 凌华嬉皮笑脸得掰过朝华的脸,额间紫红色的一线在细碎的刘海前清晰可见,比儿时更深了许多,可见这些年来灵力长进不少。 理所当然道,“当然懂,不懂怎么教你啊?”暧昧地抬起他的下巴,凑近了脸,好一通作弄。 朝华好气得撇开他的手,羞得脸都红了,扭着眉骂道,“谁要你教这些!?” 凌华却是不顾,只是一把就揽着朝华的后脑勺往前,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逃不出他的手掌。心里得意的想着,早已吻了上去。朝华被这突如其来的火热触感吓懵了,瞪大了眼瞪着自己面轻轻闭着的眼和颤动的睫毛。红色的碎发在他眼前晃动,凌华没有急于索取,只是闭眼享受着,一次又一次触碰着冰凉,湿润着冰凉。 朝华渐渐回过神。 惊觉眼前情形不对。两手抵在身前要推开凌华,可凌华的身体比他壮得多,竟是手一抄就握住了他双手,还未反应双手已被挽到了身后,更不信平素温柔的凌华竟只一手就紧紧握住了他的两只手腕,怎么都挣不开。 心底不免被这陌生的情况弄得慌乱,却又不曾怀疑信任的哥哥。人被顺势推倒下去,斜躺在了榻上,手被压在了身后更是无法动弹。平时凌华对他玩笑间也不舍得用大点力的,生怕伤到他。这时朝华知道的,可他也自觉不小了,就算天生体质不同,但想力道也差的不会太远。今天算是使上力道了却是动不得分毫,才第一次意识到,人真不能对未知的事情胡乱估量。 倾身压到朝华身上,凌华除了手上用了些力道外,别处尽是温存。没有感觉到朝华强烈的拒绝,心底一喜,动作更是变得放肆起来。一只脚勾缠住了朝华垂在半空的脚,将它拉了上来,这样一来身子放平,朝华更是被压得紧。 凌华似是感受到了朝华一直在走神,抬起头对着他恶意得笑了笑,空下的那只手抬起了他的下巴,低头更深得吻了进去,似在提醒他要专心。朝华被这动作一拨弄,不得不抬高了头,竟不知怎得渐渐有些沉迷了。轻轻闭上了眼,也试着抬起了头更贴近他,生涩得回应着,早忘了身后想要挣开的双手。 一红一紫的两个人影,如此在榻上交缠着,好似世界的一切都停止了声响,静得只听到急促的呼吸。 凌华的手不安分的从朝华的下颚一直滑到了颈项,顺着又滑到前襟,慢慢沿着他的领口一路向下拉着…… 朝华顿时惊觉地睁开了眼,突然意识到什么般从身后凌华早已无意识下松了力道的手中抽出了手来推开了他。 凌华险些没站稳,仓皇得站着喘粗气,过意不去之下掩不了兴奋的余味。朝华的脚垂下了榻,一手撑在身后,一手有些尴尬得拉起了衣襟。他始终低着头,气息比凌华来得更紊乱。 “哥……”尚着些稚气圆润的脸还带着燥红,朝华抬起头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凌华,带着对自己方才反应的不解与慌乱,“我……” 凌华却是一愣,被他可爱的模样逗笑了。带着野性的意味,深深地注视着他。像是在说,你方才这样一点都没错。 朝华复又垂下了眼,长长的睫毛在慌乱得扇着。回想起刚才的一幕,不免又红起了脸,害羞的样子让人着迷,气息稍有平复,变得深且绵长。 耐不住凌华依旧不变的注视,站起身来便头也不回得想往门外冲。 哪知走过凌华身边时,竟是被一把抓住。 红着脸,不解得抬头。 凌华却是邪气得一笑,像在说饶过你了般扑哧笑了声。晃了晃手,道歉般得说道,“好了,不逗你了。” 朝华拧起眉,甩开他,“以后找你算账!”便再也待不下去得冲了出去。 凌华看着他失了定力的背影,乐呵呵得笑了起来,满是喜爱和宠溺。 第15章 前尘往事3 大历七百八十八年,冬。 有种颜色,叫做银,而不是白。 对朝华而言,它比起白来,更多了一丝金属的光泽,也充满了朝气。 窗外闪过一抹银,朝华抬头看了看,抚琴的手戛然而止,若有所思似得想到了某人。可注视了许久却未见风吹草动,复又皱了皱眉有些失望得低下了头,幽静而清雅的曲调又从指尖流出,淡然而带着丝丝大气,好似一切都无法对他的心神有所影响。 可方抬起手来,“叮铃”两音,又似有银色从眼前晃过。 这下,朝华心下有了定论,不禁会心一笑。 环视了一圈,什么都没见到。难得脸上带着些孩子气的笑开了怀,站起身来向窗边走去。窗向外推去,又是探头看看,,奇怪,仍不见人影。 心下正纳闷,耳边却传来贴近的话语,开朗而朝气的声音,“你这薄情的人,早把我忘了吧。”带着些许取笑,假意的怪罪。 朝华顺着声音微侧过了头,只见银色的发垂在他的肩头,与自己的紫搭在一起,却是看不见身后的脸。温馨地笑了,就连眼中也是满满的欢喜,“鹿溟。” 许久未见的期待与意外充斥了朝华的心。 他不似凌华,时常偷溜出去玩儿。因为身份,夜城中人见了他也多是恭敬有礼。凌华总怕他闷得慌,但他本就是个喜静的人,自己倒是没觉得,自在得很。 可眼前的鹿溟对他而言是个例外。 自从儿时第一次见面,便很快成了朋友,对那时的朝华而言这或许是唯一的朋友。 因为他是白城的少君,两人也不会因为身份而疏远,朝华在他身上难得看到一个人随性的模样。 鹿溟是白城王的独子,生性又是开朗、天不怕地不怕的,整个白城谁都拿他没辙。在朝华面前,更是无话不说,甚至有些时候让朝华觉得意外的有些粗鲁。却是很高兴能见到这样的人,让他觉得从未有过的真实。 虽然……他这朋友一点都不喜欢凌华。这让朝华很是无奈,每次见两人谁也饶不了谁就是一阵头疼。 朝华转过身,面相屋内,背倚着窗栏对鹿溟微笑。只是认真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又添了几分成熟与稳重,一句话都没说。 鹿溟也审视朝华,怀疑他是傻了般身子前倾,正好撑在了窗台上,将朝华困在了双臂之间。 愣愣得笑,“我说你小子,怎么傻了?” 朝华回了神,歪歪脑袋,甚是可爱。调皮得答道,“我是真想你了。” “得了吧。”鹿溟站直了身子,挥挥手表示不信,“想我都不来见我!” 说着不忘悄悄瞥一眼朝华脸上的表情,“害得我只见到凌华那家伙,以为你怎么了呢。” 朝华听他这么说倒是皱起了眉,努力想着是否有人对他提起过近日鹿溟会来,却是苦想不出结果,“今日有说要来吗?” 他竟然完全不知道……若不是知道这小子身份不会被欺负,自己讨厌的凌华也是宠极了这个弟弟,鹿溟真要怀疑他这朋友在这儿被怎么冷落了! 鹿溟本是走在他身前,回过头来给了个对他无话可说的眼神,“我老爹和你老爹今日会面,夜城和白城真还有人不知道这事吗?就算不知道,外面吵吵了那么久,你都没发现?!” 亏得他跟在老爹身后经过了一连串复杂的仪式,可心心念念就在想怎么只见到凌华。来到这儿了才知道,这小子根本就不知道! 朝华听了只是恍然大悟,一脸的原来如此,真是让鹿溟差点没气吐血。但他心里才不会怪朝华,只会暗暗埋怨凌华这个哥哥如此不尽责,竟然那么重要的事业不提醒弟弟。他哪里知道,凌华就是不想让朝华见他,才会顺水推舟地诸事不理。 “你这样真的好吗,朝华……毕竟是王的儿子,你就没想过……”将来谁继承王位的事吗? 作为朋友,鹿溟都在为他这个性担心。朝华和他不同,他自己是独子,板上钉钉的事儿,根本不用操心。 “打住!”朝华真是佩服他替人操心的劲儿,摇头笑道,“我可没想过那些。” 鹿溟闭嘴,耸耸肩,“当我没说。”却又信誓旦旦道,“放心。哪天夜城容不下你了,我随时接你走。” 虽是玩笑,却是意外得有种诚恳。 朝华一瞥他,也是温馨地笑着点头,欣然接受他表达善意的方式。 朝华为鹿溟沏上了茶,随着茶壶中的水清冽地落到杯中,香气便在房中四溢。 两人先后落座。 “陪我来一盘不?”鹿溟看着桌上的棋盘,突然提议。 朝华温柔一笑,将棋盘推到两人中间,将木质的棋盒放定了位置,“老规矩,你黑我白。” 鹿溟搓搓双手跃跃欲试道,“看我这次扳回一城!” 朝华却只是淡淡的笑,一只手悠闲地撑着头,等他落子,完全不改平日里淡然的个性。 中盘时刻,黑白各占大半江山。 说来两人棋艺相差不大,输赢几乎也是各半。相当的对手,因此才会成了两人长期以来的消遣。可风格上倒真是大相径庭,朝华不多说自然是细细思量每一步,扎实稳健,输赢也是云淡风轻。相对而言,鹿溟则是张扬躁进许多,但自然有他的霸道大气之处。可谓是一方布局深远,而另一方疆域广阔。 看着鹿溟再次落子,朝华举起手中白子有些迟疑,不免低声感叹,“你近日沉稳不少。” 他老爹可也这么夸他! 鹿溟自豪得笑笑,“再天天胡闹,不把我老爹给气死?” 朝华也跟着好笑,摇了摇头。他总觉得鹿溟有好些地方和凌华很像,一副舍我其谁的霸气,又有直截了当、吸引众人的光芒,是天生的领导者。 都是非听他不可的霸道,自信更是膨胀到让人不敢直视。 落下子,朝华心中想到另一个人,轻声笑了出来。 鹿溟见他笑得奇怪,狐疑道,“怎么?” “我在想,难怪你和我哥互看不顺眼。”朝华的眼中还透着回忆。 鹿溟听他提凌华,不舒服得皱了皱眉,不满地纠正道,“不是不顺眼,是很不顺眼!” 朝华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心下想或许王的独子都会是这样照耀万人的个性吧。只不同的是,凌华后来有了他这个弟弟,不过他出生时凌华也已经很大了。 “和我在一起,能不想他吗?”鹿溟严肃的警告。 朝华抱歉得回以微笑,却好似想到了什么,“鹿溟。” “嗯?”鹿溟正低头看着棋盘,黑子在右手的指尖游走着。 朝华半低着头,放下了棋子,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你被人吻过吗?” 鹿溟诧异抬头,棋盘上的注意力瞬间被扯了过来,扑哧一笑,“当然啦。” 朝华像个单纯的孩子般好奇,“什么人?” 鹿溟皱眉,像是找不出答案,“这个很难回答啊。”有很多,要说哪一个。 朝华内心叹气,果然他们俩是一类人。 “什么人都可以吗?”索性没了兴趣下棋,站起了身。 鹿溟倒是对于谈论这样的话题更是有兴趣,嗅到了八卦的味道。还很欢心的样子,支起下巴想了想,“高兴就好吧。” 朝华将茶端到他面前,低头看他,仍然淡静优雅,“那……更进一步呢?” 想起那日凌华差点和他……不免有些尴尬得撇过了眼。 “更进一步?”鹿溟一时没明白,见他这般害羞的样子才恍然大悟。 取笑道,“你小子,看上谁了?”身上那种八卦的神经这下全兴奋了起来。 朝华赶忙摇头否认,“没有的事。” 鹿溟不依不饶得缠在他身后,“快告诉我,谁那么好福气,让夜城朝君如此牵肠挂肚?” 他们这几个哪个不是显赫非常,身边要来讨好的自是不少。也就是朝华性子一直淡,才没像他与凌华一般招惹了人。现在想来,这三人中最小的,竟是不久后也要成年了。 朝华被他缠得后悔,真不该提这事,不知该如何说起。 只能埋怨道,“你和我哥都一个德行,不当回事儿的。” 想想只有自己如此介意,怕是凌华也和鹿溟一样,即使是真起了那种心思也没怎么放心上。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为了这事寝食难安。 指不定,忘都忘了。 想到这里,心中不免有些不舒服,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失望。 鹿溟见朝华一气下,坐到窗边不理他,满脸都是愁容,才知道这小子是认真了,也不和他玩笑,立马调转话锋,“怎么能是不当回事呢,定是要喜欢的人才行。” 他不乐意,谁还能勉强他不成?当然要自己高兴。 至于考虑对方的感受,作为他是想都没想过的。所谓的温柔,也只是出于他身份该有的礼貌又或是自己沉浸其中的满足感罢了。从这点来看,鹿溟确实是个相当自我的人。 朝华转头看他,像是卸下了不少的负担,“只要是……喜欢的人……就行吗?” 鹿溟略有迟疑,出于对他的鼓励还是点了头。又好像嫌他不争气般得严肃警告道,“总之不准被人欺负!知道不!要不我就去把人大卸八块!” 朝华笑他想多了,却又被他满满的关心感动,笑着敷衍,“知道,知道。” 如果当时鹿溟知道,他这样的回答会让他最看不惯的人占了便宜,就算昧着良心,也绝不说出这样的答案! 悔啊! 很久之后,当他知道了其中的诸多牵连。明白在那一刻,是他的这句话改变了朝华的决定时,真是后悔得想要把自己大卸八块才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兄长的福利”篇 第16章 第十三章 不,不,不…… 一次次颤抖无助又失去理智的重复,诉说着自己不懂为何要被如此折磨的绝望与控诉,逐渐变得脱力。直到挣扎变成了间歇地痉挛,嘶喊转成了失控的呜咽,只有决了堤的泪水在惨白的脸上肆意流淌。 这一年来,韩尤安第一次见到这个他从第一次见面就想按下他的头颅踩在脚底的人,终于抛弃了自己的理智,沉沦在了崩溃之中。可他毫无怜悯,只有得意的兴奋,无意就此罢休。抬起那张泪眼婆娑,已经空洞得没有生气的面庞。 任自己残酷的声音犹如主宰生死的神明一般响彻在绝望生命的头顶,带着通向死亡的瑰丽诱惑,“求我,桌上的香一旦烧完,再没回头的机会。”无神的双眼,费劲了心力才找到了声音的来源,又似想寻找他口中的香烛却痴傻般地寻不到,又是一阵不受控制地颤栗。 “到那时候……”韩尤安将他的脸面相几近燃完的香火,“你的身体将永远离不开肮脏和恶臭,它会腐烂、爬满蛆虫。所有人都避之唯恐不及,用最厌恶和鄙夷的目光远远地看着你。” 捧起因崩溃而扭曲的面容,让他不得不和自己四目相对。 “可我不会让你那么轻易死,让人照顾你,让他们脱光了你的身子,在温暖的阳光下,远远地站着一群捂着口鼻却依然不愿靠近的人张望着、议论着,看着你的身体被一点点地清洗,像什么呢?对了,就像个畜生一样,没有尊严,任人摆布……” “够了,够了……”因为嘶喊而沙哑的喉咙艰难地发着声音,已再也听不下去。抓着身前人的衣襟,头深深地埋进了绝望,“够了,求求你够了……” “哈,”韩尤安笑得开怀,“即便如此,你还是选择让你的父母活吗?” “求你,求求你……”听着他失去理智的求饶,韩尤安得意地笑着。 这是多么美妙的声音,他第一次从这人的口中听到了真正发自内心的哀求,那样卑微美妙的声音。不再是即使跪地伏身却依然冰冷自持让人觉得宛如清高洁净的话语,不再是面露哀戚却好似苦难无法折腰的傲气。 那样的人,他屈服了…… 他正在绝望地请求着,哭诉着,那样动听。 “求求你……”无力观察和思考的人,只能支离破碎地哀求,“求求你杀了我……让我死……” “我怎会舍得?”无情掰开宛如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手,话语深处的冰冷丝毫没有被粉饰的戏谑所掩盖。 失去了支撑的上身跌落,匍匐在了地上,没有力气转变瘫在肮脏中的下半身。身体靠着腰肢扭转摆出常人看来艰辛却又痛苦的姿势,好似折叠着一般。可他似乎没有能留出神智来考虑这些。只是匍匐着依然低声地哭诉,“求求你,求求你……杀了我……让我死……”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让你这样对我? 我就究竟想要求些什么,我不知道,只求能放过我,让我能没有任何感觉。 “皇上,”门外梁芹恭敬的声音响起,抬眼,天竟已蒙蒙亮了,“该早朝了。昨夜……予稞大人所说之人已经来了,予稞大人禀报今日朝后便带使者来呢。” 这不可谓个今日难得的好消息,韩尤安的嘴角深深勾起,心中已开始盘算要如何好好招待这位白城的使者,让白城能为自己效力。 一身轻松地吩咐道,“更衣。” 梁芹听命,推开了门,光亮随着门的开启逐渐扩大,照亮了宛如炼狱的夜,却照不到那个昏暗被遗弃的角落。 例行公事般地被伺候着洗漱,换好朝服。刚听得好消息的韩尤安竟没因一宿未睡而感觉丝毫疲惫,只觉神清气爽。 还是梁芹提醒,才让他想起宛如对他而言另一个世界的事情,“皇上,这人……如何处置?” 梁芹低垂的眼中满是取笑,即使已是皇帝眼中器重之人,可他自己的身份惹来过多少白眼,又是这一生都不可能抬起头来做人。而楚枫白,那些高高在上的王孙贵胄,生来命好的人,曾让他觉得遥远到连嫉妒都不敢想的人,如今让他比韩尤安更想让这人永坠无边地狱之中。 见他一步步落魄,多少次的想,让他掉入我的手中吧。 让内心一直压抑的疯狂,找到一个报复的途径,已经不远了。 经一提醒韩尤安才想了起来,撇头只见那摊狼狈依旧匍匐着,迷离地呢喃着方才便反复哭求的话语。若是往日,哪会容得他人见他赤裸一身,如今这般人进来,他在一边如此狼狈竟已麻木得不动丝毫遮掩羞耻。想到此处,韩尤安无所谓地挑了挑眉,厌弃道,“拖下去给我好好洗干净,先送回屋再说。” 听得吩咐,梁芹一笑。立刻差了两人一左一右将人拖走,那人仍是失魂落魄地低低哭诉着,宛如已经完全失了神志。任由着自己的下体被拖曳着在冰冷的地面上摩擦,留下断断续续的水迹,肌肉不受控制地不停痉挛。 梁芹冷笑,见人被折磨成这般模样,心道怕是皇上今后也懒得见了。终究是低贱的男侍,可惜还没熬到内侍调教,就已不成人形。比起他们这些公公来,更是令人不屑厌弃,呵。 心情愉悦,跟在大步扬扬的皇帝身后,却不想人突然停下,险险也快些停了步伐,弯身哈腰的候着。 “对了。”韩尤安想起了什么,转身看地上还未来得及清理的肮脏,玩味而恶毒地勾起了嘴角,“我答应若是他能让我尽兴,今日便让他去探监。” 说话可不能不作数,自己可以一国之君啊。心中这么想着,却分明知道自己的决定意味着怎样的残忍。 “可是……”梁芹皱眉,嫌弃道,“都那副模样了,如何……” “不去不就成了我说话不作数?!”韩尤安抬高了音,决定到,“抬都要抬去。” “皇上,不是老奴不愿。”梁芹故作为难,迟疑了许久再好似豁了命的谏言,“只是这楚公子毕竟是您手中的把柄,难不成老奴就抬着他一地屎一地尿地过去?若真让牢里的楚大人见了……万一,老奴是说万一……您还有要用到他的地方,老奴……可担不起这罪责啊。” 韩尤安知道这话不无道理,却听着就来气又觉麻烦,甚有些被要挟的以为。不甘心低下着头,他偏要做了又是如何!索性甩手交给这人精去办,“哪儿来的废话!我知道你定有办法。人,非去不可!怎么做,只要活着,由着你。” 梁芹要的正是这话,心下早就笑得合不拢嘴,表面却还故作不甘愿。 “哎……”假意叫苦,弯低腰身,“老奴遵命就是。” 低埋的头,已掩不住脸上笑开的花。 第17章 第十四章 朝前朝后,两般模样。阴晦,肮脏,并不属于那辉煌的朝堂。 朝堂之上的韩尤安接受着满朝文武的朝拜,心思却都不在这些,只是期待着予稞要带来的那个人。一下了朝堂,都无玄便被召到后殿,他对韩尤安的第一印象并不差。 玄玄在予稞的安排下,佯装自己正是白城派来助丹国抵御宇国的,说了一番白城虽是还在观望且也不能光明正大帮助丹国但立场还是偏向丹国,因此派他前来暗中相助的鬼话。再加上予稞在一旁忠心为韩尤安绸缪的边鼓一敲,韩尤安大为高兴,玄玄紧接着的行程被安排地很满,从观摩指导军队训练,参与提供白城与丹国的合作,一直到各种宴会样样齐全。明白真实状况的玄玄和予稞,内心都不免觉得好笑又无奈。 走出殿堂总算不用再装出那副假样,玄玄不待见地发表自己的意见,“我看这皇帝还行,你干嘛要反他。” 无意的话语却让予稞一阵抽搐。 一把将人拉到一边捂住嘴,四下张望,确定无人后才放了手,怒道,“你当这是什么地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玄玄心里也知道是自己太过随便了,面上却仍是无所谓,“怕什么,混不了正好跟我回妖界去。” “你!”予稞被他气得话都说不上,简直懒得理他。 无理取闹! “听着,记清楚你来做什么的!”予稞正色。 玄玄点点头,吊儿郎当的模样。 “那别的你就少关心。好好找到你要找的,然后过你的逍遥日子去。”予稞真是受够了自己之前为什么会觉得他成长了的愚蠢想法,从昨夜至今不到一天,已经开始给他惹上不止一个麻烦了,更怕的是,予稞觉得他是故意的! 玄玄心理好笑,表面上却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盈盈笑道,“我这不是关心你嘛~” 予稞无情地白了他一眼,简直荒唐,谁要你的关心。 予稞算是看透了,这家伙也就能装装正经,别看一见面时那个模样,方才在韩尤安面前也真像那么回事儿,可撑不了多久就原形毕露了。 想到这里,不警告一番,自己都有些不敢离了他身边了。 勉勉强强压下心中的无语,好声好气道,“你别瞎转悠,这毕竟是皇宫。明日一早便带你出关,皇上非要你看看,你也别怕麻烦。”予稞也真不知对他该用哄的还是严肃,总觉得道理对着他不怎么讲得通啊。 “那么多事,没完没了,何时找魂魄!”玄玄本就烦这种事情,心中又一直有挂念。如今简直是忘了受人所托来此,理直气壮地抱怨气,“你这人……可别耍赖!” 换来的又是予稞大大的白眼,耍赖?!以为小孩子过家家! 不可理喻!不可理喻! 半推半搡地把人往安排的住处赶,“您老人家歇歇,从昨夜陪你到现在,我还有很多事要忙,一有空就办你的正事。” 无语地低声吐槽,“操瞎了的心!”这小子怎么精力那么充沛?!一晚上没睡啊!还精神得不行! 扣子坐在床边守着,唉声叹气地看着床上的人。 早想到人被送回来免不了又是一身伤,却不想最终等回来的竟是赤裸着被裹着抬进来不省人事的躯体。看这阵仗本能地感觉到出事了,但梁芹亲自送人回来,那是大总管他又怎敢多话。只能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将裹得严实的人粗暴地扔到床上。 “扣子。”梁芹坐在中间的椅子上,翘着腿,一改皇帝面前的谦恭,一副主子架势。在扣子眼中,他确实比主子还主子,一听得呼唤,便立刻乖乖上前行礼,深怕有半点闪失。 “好好照顾着你家公子,他昨夜伺候得好,皇上高兴,赏他今日去探监。”听到这话,埋着头的扣子心中高兴。 先前还是担忧,想不到难得听到皇上满意公子伺候,更别提竟还允公子去探监。别人不知道,他可清楚,公子虽是不说,可受了那么多苦却只能隐忍还不是怕牢中亲人为他而受过。 “咳咳。”看出扣子走神,梁芹假咳了两声才继续添油加醋地说道,“皇上本是要他现在就去,我可怜他服侍了一夜身上还带了伤,就允他休息半日。午后,我自会安排,你记得让他早些准备。” “是……多谢梁公公大恩。”扣子毕竟年浅,真当作是公公照顾,连连谢恩。 小心记着吩咐,跪在地上恭送起身欲走的梁芹。眼珠滴溜溜转着,想了许久才小声问道,“敢问公公,公子是伤在何处了。奴,奴才是怕不小心伤着公子,所以……所以才……” “哼。”梁芹低头取笑,“倒看不出你小子还挺忠心,跟着这么个没名没分的男侍还如此为他考虑。” 心中所想却是怪他小子没有眼力劲儿,竟真把这么个不成气候的东西当了主子伺候。找着机会不好好给他些教训,让他知道这宫里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真是枉做了这个大总管了。 虽是如此,语气却还是带着阴阳怪气的笑,“无妨,你是该知道,才能有个准备。” 扣子不解地抬头,眼中带着询问。只见梁芹走到床边,一手将裹着的被子掀了起来,即使是刚刚清洗完,可被褥白色的内里上竟已清晰地染上了一滩小小的黄色水迹。还未等梁芹再说话,扣子一见已是一惊,却仍不相信自己心中所想。 “这……” 梁芹对待楚枫白向来鄙夷,此时更是犹如对待一口待价而出的物品般拍了拍楚枫白的下腹,“他这儿废了,该叫……”幸灾乐祸地顿了顿,“遗溺之症?呵呵”阴测测的取笑。 “遗溺……” 看着扣子不敢相信的眼神,梁芹不知为何觉得得意,“用男人的身体勾引男人,天理不容,是要遭报应的!”言语中的恶毒,字字清晰。 “怎,怎么会……”扣子不解,也是不信。他知道男侍的下场只有凄惨,可也不至现在就成如此。昨夜,又是遭到了怎样非人的折磨才会如此。 那,至少,让大夫诊治才是,“大夫,怎么说?” 见楚枫白仍然昏迷,想他不至知晓,这要公子,如何接受? “哼,大夫。”梁芹满眼都像在说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怎会如此我是不清,可皇上没说医治,也不知是否是厌弃了。”他是不知皇上会怎么想,但他清楚皇上不会在意楚枫白受些欺凌,自是无所畏惧地打击着扣子,“能不能好,甚至……皇上还会不会再召他,我瞧着,呵,也都得看造化了。” 其实梁芹心里也记得皇上只是没提医治之事,倒也没说不准。只是他更明白,皇上又岂会为他这一点点小事放在心上。即使到时真是想医又错过了时候,也顶多是遗憾,不会怪责这其中无人想起医治之事的。 想着一早以来的种种,再看依然昏睡的人,扣子又是一声叹息。 见他即使昏睡着都不安稳,扣子不知不觉间红了眼。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刚到这儿来时的公子,第一眼见时,他真是被那虽已落寞却从容不迫的模样吸引了。可这些日子下来,他眼见着这个待人温和骨子里却如此傲然的人被折磨得遍体鳞伤,不再复往日的风貌。 回想起来,才发觉渐渐的他的已话越来越少,发呆的时间却越来越长。他不说不闹,看来依然那样恬静,可眼底的死却一日多过一日。 扣子不明白皇上为何要这样折磨他,却明白楚枫白的内心从不愿经受这样的折辱,在他而言一死反倒更加坦荡,却因为顾忌亲人忍受至今。 等他醒来,自己该如何对他说出残酷的现实,该如何安慰他。 他一定,很累了…… 替他拂去额前沾着汗水的乱发,扣子忍不住眼眶中的泪水落下。 抹去泪水,竟发现床上的人已不知何时睁开了眼,静静地看着他,就好像还没有醒一样。 扣子努力让自己镇定,握紧了他的手,“再歇会儿,皇上准你去看父母了。”尽量说些开心的事,勉强挤出笑容,“再好好歇会儿,到时候我再喊你。” 不知他是否听懂,只是继续无神地睁着眼,又过了一会儿,缓缓地合上了。 这般模样,更是让扣子看着心疼。 一夜也没睡安稳的扣子看着他又合上了眼,自己也不知怎么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被握着的手动了起来,才将他惊醒。 还没全然清醒的他就见楚枫白被子外的手手在睡梦中胡乱地抓挠着被子,身子也在难受地扭动着,脸上尽是不舒服。 “怎么了?”扣子焦急地凑近小心问道。 但他分明还没醒来,只是睡梦中的翻腾。看着他的手不听使唤地要拉开被子,扣子才恍然惊觉,一瞬脸上挂满了了然却又不知所措。迟疑片刻才动手掀开被褥,果然一股带着闷湿的骚臭在房中散逸开来,扣子本能地捂住了口鼻。好在方才已有了准备,虽只能张罗到些粗糙的旧布但总算能救急。 拿来裁好的方布叠好,扣子这次心理有了准备再次掀开了潮湿的被褥,将楚枫白身下浸染了湿黄的布片取了出来,换上干净的垫好。 重新合上被褥,扣子一声叹息。迁到此处楚枫白未被允许带任何东西,后被派到的衣裳本来就少,换来换去就那么两三件,如今这幅模样自然是没有多余的里裤让他替换。想到掀开的被褥下,楚枫白的下身依然如回来时一般赤裸,明知这是无可奈何,扣子却仍觉得心中愧疚,为自己未能让他留的这一丝尊严而不好受。 看着那人的脸上虽还带着痛苦,却又恢复了平静,扣子才稍稍心安。回头看向扔在地上脏了的布片,迟疑着是该清洗却又着实难掩恶心的不适。可想到如今他还只是睡着,往后下了床这病症是该要如何应对,怕是终日也离不了这些了。找来这些已经不易,又怎可能再多让他们足够挥霍。心下苦苦确定,扣子还是鼓足了勇气,拾起了布片趁着人还未醒来拿去清洗。 第18章 第十五章 晌午时候,扣子看人尚未醒来,抚了抚他额头,不忍地轻声唤着,“公子,醒醒。” 唤了几遍,楚枫白才难受地睁开了眼,虚弱地几乎开不了口。扣子只从他微微动了的唇与模糊的声音猜出是在说些什么,“扣子……我做了个梦。” 扣子强装欢笑,取笑他,“做梦有什么好奇怪的。” “醒来……才发现,”楚枫白咬了咬发干的唇,似是连自己都觉得可笑,“梦,不是梦。” 一切,都是真的…… 扣子被他这话一说,不知怎得只是觉得酸楚,一句也接不上来。 将人小心扶了起来,怕他觉得尴尬却又无奈。原本怕他抗拒,那本是人之常情,哪知这人却似神都飞了任由扣子摆布,只是头无力地斜靠着床栏,无论做什么都没有半点反应。自醒来那两句话后,更是没再开过口。 小心擦拭整理后,将层布片小心垫到0间才将里裤替他穿上。 “会不舒服吗?” 楚枫白听到这话逃避般地撇开了脸,扣子也不怪他,见他皱着眉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会舒服。不说任谁00多了几层布料都会难受,光心理这关就不可能轻易过去。他越是不说,扣子越是担心他跨不过。 将粥送到嘴边,哄着他吃些,却是没几口便不愿再张嘴了。 “再吃些吧,一会儿梁公公来带人,见你这幅模样不知又要说些什么难听的了。”扣子又将勺子送到嘴边,只希望他在吃些,怕他禁不住折腾。 可他只是坚持地摇着头,不肯再张嘴。 扣子不知道,他是00于嘴中吃着食物却不得不清楚感受着oo正在不受控制00着的99。不似昨夜一般还略有麻木,现在的身体除了不能控制这些外,却能更清晰地感到温热的流出,那样地可悲又99。更是害怕吃进嘴里的每一样东西,慢慢又会变为这样的难堪。 说话间,梁芹竟已带了人来。虽自是少不了言语上的羞9,却不想他更是直接当着在场几个公公的面扯下了方穿上不久的99,故意让他难堪。 楚枫白怯怯地没有言语,或许是昨夜的经历仍让他看似处在对外界的迟钝之中,眼神之中总是空洞与迷茫。也或是久经折磨和反抗后更可怕的惩0,已失了常人本该有的反抗的勇气。只是随着身体赤9示人,颤颤地低下了头,麻木地看不出屈9,只要这样自己就能看不见也听不见。可那沾染了颜色的布片,自然又惹来了无情地耻笑。连扣子在一旁都听不下去,楚枫白却只保持着那个姿势,无动于衷。最终让梁芹都失了继续如此刺激他的兴趣,企图用更激烈的方式让他有受到折辱。 “皇上吩咐了,”梁芹笑得意有所指,让人不禁背脊发凉,“要将你打理妥当了才好不丢了份儿。” 楚枫白颤了颤,已努力让自己放下尊严地恳求,“不能……不去吗?” “你是要抗旨?!”好大一顶帽子扣下,楚枫白再无多言一句。他不是不愿见父母,如此想见,却是无颜面对,更是明白这不是恩赐是在劫难逃。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再看这屋子里,就能明白楚枫白所想丝毫没有错。 梁芹翘着二郎腿,手中捧着茶,尖刻地笑着欣赏眼前的好戏。 9身99的人被两个壮实高大的太监一左一右压下肩膀,双9分开地跪在地上,正面面对着用眼神猥9着他的梁芹。又是一人,摸过他左侧的大腿,然后开始用白色的布带勒紧了一圈又一圈向上缠去,不久已勒到了大腿的99,让缠绕的部分看来竟是比另一边细了一整圈的模样,样子甚是吓人。被按在地上的人此时疼得脸色惨白,眼神更是空洞,这一年来的痛苦已让他在如此绝望的痛苦中本能地显现出一种神经质地慌张,死死咬着牙关,浑身散发着惧怕逃避的模样。 布带缠绕到大腿的00没有停止,继而在腰上缠绕了几圈,竟是向着0下的方向去了。 “梁公公!公公!”扣子进宫时间尚短还有一丝善心,着实被这非人的折磨看得恶心。倏地跪在地上,几是爬到了梁芹脚跟,“求公公停下!您这是要他的命啊!使不得,这是要他的命啊!” 扣子哭喊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给他磕头。 却阻止不了那双残酷的手将布带自腰的前方拉下一路裹着向9下紧紧拉过,又从背后绕上了腰,一圈后竟是还不够,再次又在胯下紧紧拉过,不知又是如此反反复复了多少次。 “啊。”楚枫白终于没有忍住,身子无力地向前跌去,喉口9出痛苦地呻吟。 压制的两人松开了手,眼见着他头重重砸向了地面,汗水没完没了地落下。张开嘴大口呼吸着空气,合都无法合上,彷如嘴唇轻轻的蠕动,都会带动身下那撕心的疼痛。 “公子!公子!”扣子哭着爬过来,却被梁芹一脚嫌弃地踢开。 “什么东西!也敢造次!”谁一开始不是好人,这9奴才只是还不知道对别人恶毒才能保住自己。不要紧,我会让你学会的。梁芹鄙夷地看他。 他不知自己只是堕入了地狱,便也想拉了人来陪他,见不得他人在这宫中不过麻木不仁、自相残杀的生活。 居高临下地看着忍受着剧痛的楚枫白,脚尖挑起他的额头,阴测测地道,“许你探监可是皇上的恩赐,想去得去,不想去……也得去。” 放下脚,看着人又跌在了地上,昂起头笑着示意继续。 几人休息片刻又已生龙活虎,再次开始了99般的举动。这里的人都是疯了,扣子眼见他们的眼中满是兴奋,似是只有别人的痛苦,才能让平日里没有表情和生机的行0走9突然有了灵魂。 看着这一切,他似乎觉得与他们格格不入的自己才是疯了。又觉得,自己真的快要疯了。 庆幸那个正在备受折磨的人不是自己,却又害怕否认着自己竟有这般自私侥幸的想法。即便如此,也忍不住再心底一再告诉自己,无论做什么,都决不能让自己沦落到如此可怕的境地。真到那时……如他这般的王公贵族都只能沦落至此,任人欺9,自己一介无依无靠的小太监又怎可能翻身,只会比他更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梁芹满意地结束了他的娱乐和放松,发泄了在韩尤安那里受着的闷气,觉得可以再回去好好伺候他的主子了,才心情舒畅地喊了停。 摸了摸这些整齐的布条,已将楚枫白的两条99与整个下9都勒得好似掐进了肉里,认为这样的99足以确保现在即使他体内有再多污秽也没了出来的可能,整个下身都被从外面封得死死。 楚枫痴痴地摆着头,彷如一头不通人性的野兽呜咽不止。他已不知过去了多久,疼得已分不清时间也分不清疼痛。 扣子可以想见那是如何锥心的痛,却还有一丝理智提醒他去更是担心这样的束缚会对楚枫白的身体带来怎样可怕的影响。 “去,”梁芹将地上的扣子往前踹去,“还不快伺候公子更衣?” 让他目睹这一切的效果恐怕比多少人告诫他都是管用,此时的扣子哪里敢有半点不照做的心思,就是怕自己也被法办了,心下讨好也是来不及的,哪里还顾得了楚枫白的状况?爬上前去,闷头抹着泪替他穿戴。 只是疼成这番模样这人哪里还动得了。 梁芹以免得楚枫白再白受痛苦为由不许扣子给楚枫白穿里裤,只许直接套宽松的外裤与褂子,谁又不知他这又是在有意地糟践楚枫白,让他矮人一等心下才是欢喜,却也确实无意间减轻了他的一些痛苦。即使只为了套上外裤,也已经疼得哆嗦着如何也抬不起腿来,扣子也是心疼得迟疑,停了停却未听得梁芹吩咐可以停下,那寂静得能听见针掉地上的空寂让扣子害怕。他不敢抗命,也不敢再等,只能心中对楚枫白说着抱歉,让他不要怪自己,他……也是被人所逼。 他,没有意识到,此时的自己就已在人性的立场上做出了选择,也无怪乎这一条路必须走下去。 狠下心,闭上眼,告诉自己什么都无法听见。将那条好似已称不上人腿的僵直抬起,利索地套上了外裤,就好像快些结束就能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他哪知道,他背后的梁芹此时比方才笑得更是扭曲,他要见的何止是他人的伤痛,更欣喜于更是难见到的人心上的丝丝刮痕。 死去活来地折腾了半个时辰,扣子才勉强将宽松的外裤和褂子给他套上,才穿好的衣裳早就被汗水湿了个透。扣子也发现,自己竟也满身是汗,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犹似虚脱。 而备受折磨的那人,看似总算得以消停,却是连坐着对他而言也成了一种酷刑。穿戴好的身体几乎是半躺在地上,整个人直至牙关都在打颤,脸上的表情只能显示出他沉浸在疼痛的地狱之中,木讷得犹如已成了痴傻。 若是这折磨能够快些结束…… 这世间已无了让他能求得一丝喘息的怜悯,偏偏是天也要逆了他的心意才是甘心。 一番折腾,天色竟已近昏暗,自是来不及来回需大半日行程的颠簸。 梁芹看着好不容易整了干净的衣衫,却只能僵直在地上苟延残喘的楚枫白上前踢了一脚,惹来一声悲鸣,大发慈悲道,“得了,楚公子还真是娇贵,换身衣裳都要花去半日,天色也是晚了,咱就明日再行出发吧。” 他脸上勾起的嘴角昭示着他的一句话所带来的绝对只是可怕的残忍,他要告诉楚枫白也是告诉扣子,他们的生死统统都捏在他的手里。 他梁芹要他疼多久,就是疼多久……要他不舒服,他就休想自在! 听到这话,扣子傻眼了,傻傻地看着一行人若无其事地远去,许久才回味过来,背后一阵阴凉。不知已是今日的第几次,怀着愧疚地庆幸着自己没有得罪了梁芹。 直到看着人影从视线中消失,身体脱力,整个人瘫软在了地上。 第19章 第十六章 楚枫白半合着眼,疼得早已不省人事却还留着一丝清醒,似是就是为了让他能继续感受痛苦。 许久,扣子拿了袖子抹脸上的泪水,动起手来。 “来,我扶你起来。”使上自己也所剩无几的力气。 楚枫白的身子却硬的宛如死尸,扣子无奈,见人一丝未动却只能给他带来疼痛也就只得停了所有动作,就听得楚枫白倒吸着冷气喉口发出吸气的嘶哑。 “就,就这样吧,”楚枫白摇着头,艰难地一个一个蹦出口,“别,别动了……” 扣子看他脸色白得吓人,不知如何是好,“要不,我先给你解开,明早再……” 楚枫白想起方才那般酷刑,立刻只是拼命摇头,“扣子,就这样,别管我。”他哪里还能受得了解开后明日再如此来一次,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可……”总不能一晚上就这样躺地上。 “没事,”楚枫白一手抓住他的袖子,“让我往后些,靠着,就行。” 扣子知他支撑的手已经不行了,向后能靠到床下的踏脚上兴许好受些,便也不顾的脏不脏的,听话地帮着他向后挪动半步的距离。就是这么些距离也已疼得他整个人都缩了起来,扣子什么也顾不得多想了,赶忙将枕头铺垫都拖到了地上,让他好将人靠在身后的床沿上,希望能让他稍稍有些缓解。 刚因汗水湿透的衣裳,如今人才躺定不久,又因汗水收干格外冷了起来。扣子见状怕他天黑后更是凉又不敢换或加衣裳,只得拉下被子给他盖上。 真正是有床都睡不得,只能窝在这床脚下。打理完这一切,扣子起身,看着一切,除了叹息和摇头真是已经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晚些,扣子拿进饭菜来,他虽是饿,却是不敢吃。全叫扣子吃了,自己一晚上滴水未沾、滴米未进。扣子起先还怕他是想不开,也过意不去自己吃,还劝几句。后来才想起他这下身不知何时才能解开,也不知会是怎样,也不敢再劝了。 楚枫白一夜就如此半靠着不敢让自己有丝毫动作,也是不能睡熟。他倒是劝扣子自己去休息,扣子也想,却总觉得自己白日里因为自保而对不起他,守在屋里在桌上趴着睡了。 到了清晨,楚枫白眼几要搭上,却是虚弱地睁着,望着天色翻白…… 继续,他曾误以为是梦的现实…… 一夜下来,腰上渐渐从酸痛变为了没有知觉,不知是因没有进食还是勒绑得太紧,下身的竟也没感到湿意。 只是,就算健康的人如此在冰冷的地上躺一夜估计也是不好受,更何况如他现在这般。扣子知他早没了半点力气动作,也不问过他意思便顾自将被子收了,又端来脸盆替他擦拭了一番小心梳洗。见他嘴唇已是干裂,拿了杯子也不敢给他喝,只是沾了些让他能舒缓些。 梁芹要在皇上身边伺候哪能整日在这儿耗着,今日他自是不会亲自前往。一早,带了个公公进来,见着楚枫白瘫在地上,连抬眼看他们一眼的力气都是挤出来,嘲弄之情自是挂在脸上。 任谁都知道,他这副模样别说是去大牢,就连将那双腿合上,走出这房都不可能。 梁芹心底一清二楚,楚枫白双脚根本着不了力,今日也没时间再做为难。于是直接命两人将楚枫白架了出去,放到门口已经停着的轿椅上,人疼得险些晕死过去。他们也是不顾楚枫白从腰到下身根本无法弯曲,几乎是空架在椅子上,只留了他的双手挂在椅外,勉强借去些身体的力道。不知吩咐了些什么,自己便离去了。 一路这么被抬出去,中途楚枫白不知多少次醒的又晕、晕了又醒,等到门口时椅子上的人早已不省人事,被嵌着喉头灌了两大碗水,久违的清甜入喉,才让人又转醒过来。 由于轿椅无法进入,一行人只是停在的远处的窗外。睁开眼便见到了久违又想念的亲人,楚枫白贪恋地张望着。经过这番苦楚才方能来到这里,却连走进去都无法做到。 牢中的双亲,没有自由,那般憔悴,看来消瘦了许多,让他心疼不已。 他看得如此真切,格外仔细,想记住每一个模样。手指深深的抠着扶手,像是决心此生再无缘所见,眼中竟然尽是决然之下的愧意。 低下头,竟是笑了。释然了,再无遗憾。所有的亏欠,只望来世再报吧。 “人,我见了,公公可交差了。”不愿却不得不说出这几字,其中包含了多少决绝,多少无可奈何。他知道,如今这般哪里还走的进去,即使可以,又有何颜面…… “哦?楚大人不和双亲叙叙吗?可没说不让你们见面。”公公笑呵呵的,却不知坏了多少坏心。 楚枫白听他这话只能紧紧咬着唇,摇了摇头。 “那还真是可惜。”公公自是知道他哪里走的进去,只是一方当做尽责,一方又是让他难堪罢了。 千辛万苦,得来这远远的一眼,轿椅抬起缓缓回转。楚枫白才难以克制心中的留念,压过了苦楚的决然,艰难地转过头,忍着深深的痛楚,不舍地想无数次地多看一眼。 上天让他得意再见一面亲人,是让他……中能够放下一切,离开苦难了吗? 凄苦的笑意,让人见了胆寒。 噩梦般的宣召还未等回宫,就已传来…… 那时,已是夜晚了。 对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普通人家而言,这个时刻已围在炕头,唠唠家常准备睡下了。他们哪里能够想象,此时的皇宫中是他们敲破脑袋也无法描绘出的另一番景象。歌舞升平的宴会才刚刚拉开序幕,殿堂之上翩翩起舞的舞者们方才舞完一曲,紧接而来的乐者们又是一番演奏,好戏连连让人应接不暇。 座首的韩尤安喝着酒,饶有兴致地看着中央五个女子所编排成的柔美舞蹈。各个都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想要展现自己的容颜姿态,希望能够引起皇上或是周围这些大臣注意,为了展现风姿,不遗余力,用尽心神。 本就妙龄的女子,如此煞费心思的表演,怎能不惹人看得赏心悦目。 这接风宴的主角,歪斜着身子,时不时地喝口酒,眼底有些微醺。对那些女子,他似乎并不怎么感兴趣,慵懒道,“昏庸啊,真是昏庸。” 倾斜的身体几乎靠到了邻座的予稞,予稞本不参加这种宴会,只是此次玄玄成了主角,他也不得不作陪,多半也不怎么习惯这种场合。 玄玄凑近的身体散发着酒气,予稞厌恶地移开了些,事不关己甚至有些幸灾乐祸道,“这一切都是为你准备的,好好享受吧。” 玄玄看到他脸上厌恶的表情,笑了笑,也不知是不是借着酒胆乱说话,取笑道,“难怪你要反他。” 予稞眼神递来了一把可以杀人的刀,咬牙切齿道,“我的厌恶有那么明显吗?” “别装了,难不成是厌恶我身上的酒味?”玄玄又是取笑,“别忘了前不久谁喝醉了差点没命。” 宣扬的架势,简直就是怕这世界上漏了一个人没被告诉也不甘心。 那欠扁的表情挂在脸上,剑子无法形容。这家伙定是被派来报复他,才不是来帮他的。想起他这大嘴巴的个性,予稞觉得自己早晚被他泄露了秘密灭口,或者在那之前就已被他气死了。 伸手抓住玄玄的胳膊,恶意道,“幸好我没失忆,要不我一定会见了你就躲。”眼中深深望他,彷如在告诉他“你让我觉得,我们是仇人”。 “不,你错了。我觉得你真失忆了……”玄玄抬起眼,不赞同地打量,眼底好像透露着什么秘密要他猜。 “……”予稞不懂,什么意思? “要不你怎么会忘了,我们不是仇人。”玄玄耐心的解释,满脸的坏心眼,晓以大义的模样,“是,敌人。” 予稞险些没被呛死,一双勾人的紫眸眯起着,心中咒骂着这家伙怎的比总被人说邪乎的自己还邪乎,真是不讨人喜欢。 “记仇的家伙。”予稞努力保持自己的涵养,咬着牙还笑着问,“你不是说,那不重要吗?” “有吗?”玄玄讶然!深深锁眉,似在努力的回想,苦恼道,“不记得了啊。” 无赖! 予稞终于知道自己输在了哪里,输在比他讲原则,输在没他不要脸! 玄玄看着他,冲他微笑,带着一些酒意的笑容,似乎更纵容了他的得意忘形。 仰起脖子一杯饮下,转头安抚,“高贵的妖,别和我这个轻贱的半妖计较嘛。” 轻,贱,的,半,妖。 他哪一次说出这几个字时不是带着满满的对他人的嘲讽!哪里有半点轻贱的模样! 一只具有妖神灵力的半妖,说自己轻贱!以此为借口地招摇过市,却让人看得牙痒痒。 第一次听他这么说的时候,予稞此时耻笑自己竟然还同情了他。 现在每听一次,都恨不得杀了当时那个可笑的自己! 却被这无法反驳的事实气得无言以对,内伤正积蓄。 “都还没喝,怎么脸就红起来了?”玄玄好像真的担心似的凑近他,继续不亦乐乎,咧嘴一笑。 “哎~哟。” 懒洋洋地坐起了身体,先前的动作让他累着了,长长呼了口气,舒服地伸个懒腰。 “你心上人看着不舒服啊,你不关心下吗?”一把勾住予稞脖子,玄玄轻声地使坏问道。 予稞一愣,什么心上人? 玄玄眼睛朝前方挤了挤,予稞才明白,他说的,是被安排在韩尤安身边正为他斟酒的,楚枫白。 第20章 第十七章 黄色的花,一朵,两朵,三朵…… 翩然散开的裙摆,展现成朵朵绽放的艳丽在大厅的中央怒放。四周围坐的大臣们欣赏着美丽的女子已是赏心,更何况她们还展现着妖娆柔美的舞姿。即使是再严肃之人,在这样的场合之下,也渐渐被这纸醉金迷的气氛所感染,变得熏熏然起来。与邻座之人攀谈几句,借着醉,说上些低俗的笑话似也不为过。 “别扫兴。”被推拒的韩尤安立刻沉下了脸,那是要发作的前兆。复又将酒塞在了楚枫白身前,不容拒绝道,“喝!” 楚枫白跪于他身侧,身下的带子依然没有解开,从昨日下午至今,已是多久了? 心下朦胧的答案,却无法停止痛苦对他注意的吸引,计较不清,思绪勉强而断续。 白日里见到亲人时的痛苦与决然,此时成了可悲的笑话。当他再次见到韩尤安时,再多的放弃与舍命的决绝都烟消云散,成了是否敢为的犹豫,又成了对自己一拖再拖的慰藉……直至,只能跪在他的脚边,脑中空白一片。在这沉醉之夜中,只有他在此处与痛相纠缠。 经年不断的苦楚,犹然在身无法去除的病痛,似让他的心也变得脆弱而感伤。 韩尤安要他喝下手中这杯酒,因为看出了他脸上的为难与痛苦。 他不知,他到场时便以跪在此处恭候他的楚枫白是被人架上来的,根本无法行走。若是知道,他或许会更沉浸享受此时的快感吧? 这样热闹喧嚣的宴会,台下的文臣与武将…… 一年前,眼前的人不正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谢绝了他的赏赐,驳了他的颜面? 一年,他给了这个敢不给他面子的男人一个最抬不起头做人的身份。一年,他要让这个再抬不起头的人学会尊重他,尊重他的皇帝。然后,毁了他。 一年后,仍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如今的他,还敢拒绝赏赐吗? 即使,只是一杯酒。 “喝!” 楚枫白的眼望着这杯他无从拒绝的就,可眼中其实是模糊的,隐隐只清楚那杯子的轮廓。 一日的疼痛已经麻木,感受不到自己双腿的存在,没有剧痛,只有下体奇怪地火辣辣地痛着,这样的反常让他打心底里害怕。 直到喝下第一杯酒,随着一阵火烧下肚的刺激,才意识到麻木的身体没有让他感受到早就在体内隐隐作祟的尿意。 接而第二杯再到眼前,楚枫白便迟疑了,他不敢再喝却又不能抗拒。 抬眼见韩尤安冷漠却盛怒的眸子,又为难地接过了酒杯,低头苦涩地看着杯中的酒。玄玄挤着眉让予稞看的,正是这一幕。 “你真打算扫我的兴?”韩尤安凑近了身子威胁,“就像过去一样……” 语句温柔之下却是让人不寒而栗。 楚枫白终究权衡之下不敢有半点违逆之心,吞药般将这第三杯酒饮下,一阵火辣引来一阵咳嗽。努力地克制,拼死地咬着唇不敢咳,因为每一声咳嗽都牵动出下身的痛。 忍得面红耳赤,极为难堪。 更让他难堪的是咳嗽间,体内隐隐加剧的尿意,让他总以为当下就要泄了出来,却因为勒绑着的带子而退了回去,只留下被猛浪冲刷一般地酥痒以及随之而来的辣疼。 一旦留意到了这个问题,就好似成了挥之不去的魔鬼。控制不住地想着紧紧捆裹的下身,不到宴会结束自己便不可能得到解手的机会,一阵绝望。一再告诉自己只能忍耐,可心思却非要无法移开,一时一刻只觉得那感觉越来越强烈,真正地度日如年。 开口请求离开? 不……楚枫白觉得自己愚蠢得可笑。 他一定会问缘由,一定会借此再羞辱折磨他,一定会…… 不,不敢想下去。 可是,真的,好想开口,已经……忍不下去了。 “皇……”嘴刚不自觉地流出一字却被打断。 什么?他说什么?楚枫白心下一阵惊慌地寒颤。 “想什么,嗯?”低沉的声音隐隐透着不耐。 楚枫白才发现自己只顾着走神全然忘了别的,竟是连韩尤安说了什么也未曾听见,。 惊愕地一抬头,“什,什么?” “让你斟酒!”韩尤安死死瞪着他,好似要把他生吞活剥了。 楚枫白才明白自己之前漏听的是什么,连忙执起酒壶往杯中斟酒。可酒一路倒着,大半都抖搂到了外面,也不知多少是因为被韩尤安的怒意吓到,多少是因为强忍着身体的不适。 韩尤安注视着酒洒在他的手上,鼻间发出阵阵低笑,如此不尽心的伺候。 直到楚枫白迟钝地才意识到这一切,竖起了壶,执着壶的手不知所措地停在了半空。 韩尤安见他停了才将积蓄的怒气发在了杯上,一手扔向了他,“够了!” 楚枫白本就艰难克制,被他一呵,酒壶直接不听使唤地落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众人这才留意此处,张望,韩尤安却是压抑着怒意横扫了全场,“继续!谁让你们停了!” 停下的舞者定了定神,忙乱地继续舞蹈,众人也不敢再看上方只得不专心地专注于厅堂之中,只是整个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玄玄的脸色也是说不上好看,对于韩尤安的种种多半是不屑又觉得可耻。 但他也是脸皮够厚,竟还若无其事地肆意看好戏般看着上座,众人都是不时瞄一眼他,心下倒不是怕玄玄这个客人不高兴,说实在的找妖界帮忙这主意本就不见得人人赞同,只是佩服玄玄真是大胆不怕他们这出了名残暴的君王把他给办了。 “如此不情不愿,”韩尤安一手掌就抓起了他的脸,“摆出副臭脸是给看吗?!” 不得不直视着韩尤安的愤怒,楚枫白根本没意识到如今的自己已经成了什么样。仍然经受着那场让他崩溃折磨的后续所带来痛苦的身体,让他的意志支离破碎,无法思考自己该怎么做,也容不得他再记起过去的自己是何模样。 或许自那一夜,他真正决堤的泪水流出,看着自己残破的身体只能躺在污秽之中,哀嚎着求饶起,他就再不是他自己。 他不敢直视韩尤安那双愤怒的眼睛,方才韩尤安隐隐的怒意已让他慌到连酒壶都无法拿稳,他害怕,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甚至想立刻磕头求得他的饶恕,害怕他真的会惩罚自己。 可是他还是在彷徨间什么都不敢做,直到变成如今局面,他的脑中一片空白,竟是已经完全停止了思考。 “我知道,你最爱在这样的时刻让我难堪,不是吗?”韩尤安捏着他的脸,露出的笑容着实扭曲而疯狂,“你等着方才那样做许久了。是吗!!!” “不,没,我……没有……”无法连接的思绪,呼吸变得困难,只能挤出只言片语却毫无说服力的解释,“真的。不,不是那样的……” 不知从何说起,也不知该解释些什么,只是急的连哭都忘了。 下身却还在进一步瓦解他仅存一线的薄弱意志。不只是尿意滚滚,就连浅浅的腹痛也随着紧张袭来。他哪里想到这全是因为近两日未曾进食的身体,如何能受得了烈酒的刺激? 紧张的情绪外加身体痛苦的忍耐,只让他的脸上身上不停流下汗水。韩尤安将人一把摔在地上,看着他艰难的喘息,看着他苟延残喘的落魄,如同看着卑微的蝼蚁。 从他他登上帝位,他便只认自己是一切的主宰。 他要让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蝼蚁知道自己犯下了多大的错误,必须为此付出多大的代价。 丝毫没有怜悯地斜睨着,“没有?那是我看错了?”尾音抬高,尖锐,不容置疑。 一听这话,匍匐在地的楚枫白脸色煞白地回头看他,对他的强词夺理不可置信,语无伦次地怯懦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哦?”韩尤安牵着他的衣襟,玩味地将他身体拉近,“没有不情愿?” 楚枫白空白的脑中只剩下一个声音,不能让他生气,毫不犹豫地反复肯定点头。 “心甘情愿在这里服侍我吗?”韩尤安冷酷地讥笑着。 楚枫白无可逃避,涣散的眼神看不懂他脸上的奸诈,继续点头。 “那么,”韩尤安暧昧地将人一把搂到自己怀里,自上而下看着他,“平日里你是如何尽心服侍的,为什么不让大家看看呢?” 这次,楚枫白总算没有点头。 韩尤安见到他脸上的惊恐,满意地笑了。 瞳孔之中剩下的只有死寂…… “不。别,别这样……” “不去帮他?” 始终冷眼旁观着一切的玄玄对这样的欺辱着实反胃,他知道予稞与那人有交情。看着予稞在自己的座位上尽是心烦却始终没有半点想要替他求情的意思,感受到予稞压抑的怒意,玄玄忍不住奇怪地问他。 “怎么帮?”予稞没好气地,无名的火无处可发,“帮得了一次能帮一世?他是皇上的男侍,这就是他的命。” 玄玄一愣,先前见他们相处看来至少算个朋友,却不想予稞竟是如此绝情。细细品味他话中的意思,多了些了然,又对予稞有些不屑了。 “呵,别说我看不起你。”予稞听玄玄如是说。不解却又不满地瞪他,眼神之中带着“不要惹我”的警告。 玄玄却没被他吓退,继续说了下去,“我看他对你关心,至少把你当了朋友的。什么皇帝,什么男侍,说到底你不就是怕一替他求情,你处心积虑装出来的忠心模样前功尽弃吗?我甚至可以猜到,你每次去找他也定是偷偷摸摸,生怕你的皇上知道吧。” 竟被玄玄一语说中,予稞心中更是不是滋味。 他是可怜楚枫白,甚至还有对朝君的愧疚而爱屋及乌的在意,但所有的帮助仅限于悄无声息之中,甚至从一开始,他根本不希望楚枫白知道做这些的人是他。 仰头灌下一杯酒,横了玄玄一眼,又转而死死盯着皇帝和楚枫白的方向,像是强迫自己将一切都看尽眼中,能够让自己狠下心。 死死地道,“你说的不错。我可以同情他,施舍他,但我不会光明正大地帮他,我不能为一个低贱的男侍毁了我准备的一切。” 在他眼中从未将楚枫白看清,此时如此贬低为的也就是让自己能够狠心。但这原本事不关己的调侃,却因为“低贱”二字戳中了玄玄的心,让他无法再置身事外地欣赏好戏。 曾经,他也因为半妖的身份处处被划为“低贱”。 朝华那满身的妖神灵力,成就了今日的他。 而眼前的这个楚枫白……在他第一次知道他的身份时,也是含了多少的鄙夷,一个竟甘愿以身侍人的男人,原来也并非出于甘愿的本意。 那他所受之苦,再不是自己心中所想的那般活该。 这被迫烙在他身上的“低贱”二字…… 此时,却在玄玄心中,掀起了一丝涟漪。 第21章 第十八章 “那么,”韩尤安暧昧地将人一把搂到自己怀里,自上而下看着他,“平日里你是如何尽心服侍的,为什么不让大家看看呢?” 这次,楚枫白总算没有点头。 韩尤安见到他脸上的惊恐,满意地笑了。 楚枫白的瞳孔之中剩下的只有死寂…… “不。别,别这样……” 韩尤安惩戒地捏住他的臂膀,“我倒不清楚,现在是你说了算了?” “不,不是。”楚枫白在他连忙否认,只是低着眉目,“只是……求,求皇上,别在这里……” “哦~原来只要不在这里就可以。”抓住他话中的漏洞,韩尤安继续刁难。 “我……”明知是被故意为难,楚枫白却只能无辜地皱起了眉。如何回应都是错,直到逼得一句话都不知要如何说。 身体的难受没有减轻,反而因为动作的改变而加剧,接连而来的腹痛逼得那种被冲刷的折磨更甚,身体不自禁地跟着痛苦的节奏一阵一阵打着寒颤。 无论是抵抗痛苦,还是应付刁难,都让他费劲了几乎所有的力气。 韩尤安却是非要他的答案,“回答我,在这里可以吗?” 凑近的气息,已经摆明了是要以此胁迫他说出韩尤安想听的答案。 “求您,别,别在这里,只要……”楚枫白努力让自己零碎的思绪能够组织出语句,竟也想不清再之前的对话究竟进行到何处,只是打颤的牙关不自觉流露出韩尤安曾终日逼迫他说惯了的求饶话语,“求皇上……只要不在这里……” “哪里?” “大庭广众之下……”楚枫白想了许久才开口,越说越小声,宛如不愿面对可以预见的羞耻。 “就可以?”韩尤安当然知道他身体中的痛苦在影响他的思考,摧毁他的意志,但还是很高兴看着眼前的这个人被逼着一步步堕落下去。 楚枫白闭起的眼旁滑下了一行泪,不甘却又艰难许久才隐隐发出了一声,“嗯。” 终究抛下了所谓的尊严,屈服了。 他不知道此时的自己究竟放下了什么,原来话出口并不如自己以为的那样痛苦,反倒突然觉得轻松,放下了,飘飘欲仙一般地自在,宛如受到痛苦与屈辱的再不是自己,一切都是该然。不住的挣扎总算找到了出口,原来解脱可以那么容易,那自己之前究竟在坚持什么?为什么,那么遥远,似乎连自己都想不起来,不能理解…… 但屈服的主宰再次对他开起了玩笑,玩弄着他细长的手指,将头亲昵地搁在了他的头顶,彷如真正的温存一般。 如此轻易得来的求饶让没让他得到期望的快感,他想,或许这已经不是他想要的了。 “难得开口求我,我怎么会舍得不答应呢?但是……”手指勾勒着流着汗水的脸庞,湿腻的感觉让他嫌弃地皱了眉,“你总该有求的筹码才是,我答应你,你又能给我什么呢?” 楚枫白惊愕得宛如听不懂人话。禁住哽咽,困惑苍白地询问,“什,什么?” 惊恐的情绪加重了身体的痛苦,猛然蜷缩起身体,再无了余力转头去看他,只是痛苦地皱着眉,被不得不继续靠在他的怀中。 韩尤安的一只手正按在他细微胀起的腹部,让他怀里的人几乎从地上弹了起来。冰凉的压迫让他以为自己的下身要被胀破了,却最终又因为缠绕着的挤压又回转成了腹部更加苦不堪言的剧痛。 韩尤安的手意犹未尽地不愿离开,回味着那句身体弹跳起来时所展现出的痛楚,欲罢不能。 “你能做的事,实在有限……”韩尤安很是遗憾,“还记得那一日,你抚琴时的模样……”拉起他的手,宛如是他宽赦给他出路,“今日,再为我来上一曲吧,我便饶了你,如何?” 楚枫白听见了他的要求,却只是仍蜷着身子,颤抖细微停了一下,却再无更激烈的反应。这正是韩尤安想见,却又希望晚些见到的结果…… 记得,楚枫白不止一次对他说过,“……不再抚琴了。” 他知道,楚枫白对琴不同一般的执着。“不抚琴”是因为不能容忍不堪的自己玷污了内心的那块净土,彷如这样就能保住什么一般。可笑的想法,韩尤安清楚,却从未点破。 但此时的他再无表现出那样强烈的坚持,对他而言,似是再不特殊。他最后的一丝执着也在瓦解……这也意味着,他即将失去在楚枫白身上可以得到的乐趣。这对楚枫白而言,会是福还是祸呢? 松开了压着他腹上的手,楚枫白才得以有丝喘息。艰难地再度抬转头,辛苦地看到韩尤安的脸,韩尤安看出他的眼底已是清楚的动摇。 他紧咬着唇,眼中所写的不是抗拒,而只是乞求…… 非这样不可吗? 只要这样做,就可以结束现在的痛苦吗? 读懂他的担心与妥协,韩尤安安慰道,“你,不信我?” 楚枫白的头立刻摇得如拨浪鼓一般,他怕韩尤安会借故曲解他。 ——“都停下。” 梁芹机灵地接受了韩尤安的眼色,拉长着声音,庄重地替皇上发出了号令。 奏乐与舞蹈的人均停了下来,齐刷刷放下了手中的器具,恭敬跪扣在地。而那些一直在小声议论的大臣们也都闭上了嘴,总算可以光明正大地看向上座了。 一双双直勾勾的眼睛,有的带着玩味有的带着轻蔑,但终究都像是可以剐人的刀子一般锋利。好在如今的楚枫白也只是被突然的安静吓了一吓,却全无抬起头去解读他们眼神中那些不明意味的力气。 这对他来说,或许是件好事。 “你真不帮他?”玄玄再次凑近了极小声的问,那个“真”字格外强调,带着不能理解的怀疑。 予稞只是回了他一眼,“我看你急,你去啊。” 玄玄心中确实说不上自在,被他一戳脸上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可予稞什么心思他还是清楚的,这话一是气他,另一面也多少想激一激他,最好玄玄去出这个头。 “拜托,他是你朋友。”又不是我的……玄玄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我们从不是朋友。”予稞双手抱在胸前,勾了勾嘴角,不知是在嘲笑什么,“他或许把我当恩人,仅此而已。” 楚枫白,不要怪我。心中想着…… 你若真聪明,就该不因不帮你而怪我,那不是我必须做的事。 玄玄玩味地看着他凝重的神色,通彻地笑道,“我记得你对朝华,就尽是遗憾和愧疚。这次可千万别又等将来……才后悔。” 这…… 予稞袖中的拳紧了紧,不可不说自己是真被他这话动摇了一刹那。 只是,真的只有一刹那。他直直看向楚枫白的痛苦,没有丝毫回避,不容许自己动摇! “拿琴来。” 韩尤安话语一出,两人抬着一把古琴放到了楚枫白身前的几案上,拿开了原本端放的酒器以及蔬果。 韩尤安抬手将怀中的人推到桌前,楚枫白的手掌正巧按在了琴弦之上,全身的重量完全立于此处,掌心传来一条条的疼痛。 琴身也随之传出闷重的低沉之音,哀泣阵阵…… “古琴?”玄玄的注意被吸引,喃喃自语,对于这些玩意儿他向来不懂,却是回想起曾经见过。 予稞回首,像是想从他回味的眼神中挖掘出什么,方才苦闷的心绪还未全然释怀,脸上惯常挂着的笑只是浮于皮肉,高深莫测地,“怎么?想到了什么吗?” 玄玄皱眉,没什么好介意地摇摇头,“不。只是在朝华房里见过,”提了提手中的剑,“本一直和这把轶莫挂在一处。” 予稞脱口而出,“静瑶。” “什么?”玄玄不懂。 “那琴的名字,”予稞心中对玄玄不知此事大感意外,“你没听朝君弹过那把琴吗?” 玄玄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那么惊讶的模样,理所当然地摇头。又是细想着,才说起,“他似是说那是他父亲留给他的。”皱眉仔细地想,“还说,他并不擅长,我自然也没多问了。” 予稞几乎像看怪物一般地打量了他好一会儿,差点没笑出声来,像自己说出的是笑话般复述道,“他不擅长?”又是觉得好笑,“那整个妖界还有谁敢说擅长?!” 玄玄显然听了他的话闷了,傻傻地想听不懂语言。 予稞却是想了想事情的来龙去脉,免不得笑着得意地揶揄起来,“都无玄啊,都无玄。你究竟对他了解多少?不过也对,朝君尚未成年便被请去神界奏琴的事到处流传之时,你大概还没出生吧。” 玄玄恼羞成怒,此时却又不便大声,压低了嗓子,“予稞,我警告你!把事情说清楚,别阴阳怪气的!” 予稞才不买他的帐,快意了这几日被他折腾憋着的气,挑眉点头赞同,“嗯,你说的不错,我不该阴阳怪气。我,说完了。” 那种人畜无害的笑容,真是不适合这张妖精般勾人的脸。 “你!”玄玄本就在他身后,自后紧紧拽着他,旁人却又看不出什么,逼迫道,“你把话说清楚!还知道些什么,说清楚!” 分明能从他的话中听出自己不知道重要的东西,事关朝华,他怎么能不想知道,又怎么能容忍别人因为他的不知道还在得意。 予稞摆起了架子,若无其事地斜了他一眼,“你不是一来就告诉我,不在意不想听吗?”上一次提起这话,被他不要脸的否认气得半死,予稞这次可是找到了机会了。 “现在猴急什么?我有说我还知道什么吗?”笑得暧昧而靓丽,即使怒在心头,玄玄也不得不承认,这张脸非常的美,“就算有,我凭什么告诉你。” 解气! 予稞知道这玄玄最是在意什么,总算能跟他卖弄惹他心痒,真是解气! 玄玄恰能压制住他的气焰,可谁又敢说他予稞不能掐准了玄玄的软肋呢? 谁,都不输谁。 玄玄被气得眼冒金星,可碍于现在的情况不能发作,否则定是要和他打上一架才是罢休。 “予!稞!”咬着牙。 好样的,你等着! 第22章 第十九章 又是青草折腰,绿杨垂柳。 风,是暖和的……带着清新的香气…… 屋里的孩子昏昏沉沉,宛如与天地同体的琴音伴随着微风,没有了自身,似与身边每一寸空气缠绕,幽幽进入了他的耳中。 睁开眼,身上的伤还在疼。无力地望着茅草屋顶,鼻间传来淡淡苦涩的香气。 这是梦? 第一次感到了温暖,好似在原野之上,沐浴阳光之下。 他不懂琴,却听出了其中的天地宁静,抚琴之人纯粹的静,彷如可以洗涤罪恶,穿透人心。 伤痛似不再那么重要,下床,鬼使神差地寻着琴音而去。 推开门,光明强势地宛如要扫除他心底的阴霾一般映入了眼。 那是一幅何等开阔的画卷,温暖的阳光,翠绿一片。那个清瘦的背影恣意坐在矮矮的草丛间,低头陶醉在琴音之中。一头淡紫色的发夹着几缕银丝瀑布般地垂落在草地上,不远处药炉轻烟妖娆,顶着盖溢出缭人喷香。 孩子不知自己在那儿站了多久,只是被这副从未见过的美好震撼,不愿移开眼。 直至…… 那人放下了琴,优雅地起身,慢慢转过身来,在阳光下温暖地看着他,淡淡勾了勾嘴角,如此,已是让人瞩目,“醒了?” 那是张温润的脸庞,散发着与神俱来的宁静淡然,额间细长的深红却又昭显着他恬静背后的强大,让人难免生出敬畏之情。 “嗯……”这是他第一次见他,被他的琴身所吸引,被他笑容所迷惑,被他额间的红印所震慑。一步一步,心中,百感陈杂。 他还不知眼前的人刚经历了痛彻心扉,只是已被一个普通的人渐渐安抚,才又成了如今眼前这般温柔而恬静。更不知在不久的将来,眼前的人会被那个普通的人类伤得更深,几乎失了性命。 如果当时的他能知道原由,或许便不会怪他不久后不得已的不辞而别。他怎会想到,这样一个他看来无所不能的人,也会有自己的无能为力…… “你叫什么?”那人蹲下身取了药,动作优雅却又不做作,将碗端到了他的面前,示意他喝下。 双手接过碗,抬头看着他。 “我叫……” 那人蹲下身,又是对他一笑,鼓励他继续。 孩子的紫眸愣愣地,贪婪地看着那双温柔的眼睛,“……予稞。” 他们的相识,宛如一场梦。而这场梦,结束得太快。 曾经憧憬,曾经恨过,终是只求能够再见…… 直到解开一切再次相见,他的身边,竟陪着一只莽撞的半妖。他不会看得起的,半妖。可那个让他从未放下的人,眼中,只有他。 真的……没有嫉妒? 真的……没有怨恨过上天的玩弄吗? 朝君,我一生都不会忘记那日的种种,不会忘记……那日,所听到的琴音。 是我,错了。 ===================================== 那曾是日日相伴的友人…… 孤寂时的相陪,愉快是的共处。再无更是亲密。 记得懂事起便爱上与他一起,对他身上的每一寸都了解如斯,胜于对旁人甚至对自己。从不知为何会对他如此执着,只是,自第一次相见,似就宛若在死物身上见到了心。 割舍? 自那日起,便绝了这份玷污,却不想再见时已成了伤人的利刃,还未来得及追忆就已让剧痛的掌心告诉他——过去,再也回不来了。 伏在案上,身子因疼痛无法直起。抬起被琴弦割伤的手,眼前条条红印还带着血丝,曾经与如今就宛如这琴给他带来的不同,谁能明白因如此剧变而无法承受的心? 手指摸过每一根曾经熟悉的琴弦,原来再触碰时依然会有不舍和疼惜,原来自己还未忘记触摸他的感觉,即使已变得生涩而伤感。 “不开始吗?枫白。”韩尤安坐在他的身边,好整以暇地催促,“大家可都等着你呐,就和那次一样。” 眼中透着回忆,美好,空洞,继而又恐惧无边。 那一次…… 正是那让他永劫不复的开端,成功的提醒他从无尽的缅怀中醒来,唇齿微颤。 一言一行乃至只是一个想法,造就了如今的恶梦。如今的自己,又如何敢有一丝失误,一丝的不敬,使已任人鱼肉的自己再承受更可怕的惩罚。 连这样的想法,都不敢让自己有,即使只是想到,都已寒彻心扉。 紧紧皱起的眉头昭显着他身体的不适,勉强支起不停冒着汗水却通体发寒的身体,十指轻按琴弦。 痛苦的身体,纷乱的情绪无法静心,琴前的身体透着僵硬的坚持,无法找到那份相同的心却又明显在勉强着克制。在场的人无论怀着怎样的心思,此时却被他宛若形于色的挣扎所吸引,震撼抨击着每一个人,竟是屏住呼吸不知为何而折服。 “不……”随着一声绝望,所有人都垮下了紧张的身体。 人伏倒在了琴上,十指用力地握着琴弦勒出了血痕却宛如感觉不到疼痛。身体急促地起伏着,就如已经耗尽了全部的心力,失力地嘶喊,“ 我做不到。” 他毁去的何止是身体,而今又如何能再要求他口中的淡看浮华之曲?! “我做不到……”那是哀戚,不是反抗。 又嘴硬了吗?! 让你碰到你心爱的琴,就又想起了如此反抗吗?! 韩尤安抓起他披散的发,逼迫他将颈项拉的笔直,颜面清楚地面对底下的每一个人。 楚枫白却只是尽自沉浸在内心自我的否认与无助以及绝望的挣扎之中。 他……做不到…… “又要让我失望吗!”韩尤安的脸贴到被迫高抬的头旁,那一日面对我的赞赏如此平静、丝毫不存感激,让我颜面扫地的你! 韩尤安眯着眼,危险地重复道,“今日,要再让我失了颜面吗?!” “不,不是……”楚枫白听他话语,想起过往种种,眼中的情绪开始变得支离破碎,不由得惊慌失措,“求求你放了我,不,我不敢……绝不是……” “不敢?”韩尤安将他的头重重砸向琴身,额头磕在了琴上发出慑人的响声,抬高了音道,“不敢就听话!” “是……是……”来不及触碰伤痛的地方,已被勾起的惨痛让他急急往一旁避去,手缩到身边瑟瑟地发着抖,重复着语无伦次,“我做,做……” 睁开满是泪水的眼,看不懂这一切,更是看不懂自己。 楚枫白,你在做什么,这是琴,你的琴…… 双手按上琴身,紧紧咬着唇,闭上眼。一次又一次地默念…… 楚枫白,这是你的琴…… 即使做不到,也不得不做。颤抖的手指断断续续地拨弄着,造就出无法连续的音节。韩尤安没有阻止他,其他人也未敢发出一点声音。一个又一个的空灵声响竟是没有停止,宛如被玩坏的玩具,发出不成旋律的拼凑。 何时! 已渐渐成了乐曲? 当所有人意识到所有的音节不知何时已连成了乐曲时,面面相觑,竟没有一人注意到逐渐变得流畅的音节是如何加快变得拥有了节奏。 那是没有生命的美妙,精准的熟悉的技艺犹是胜于常人并未因一年的生疏而淡忘,只是所能让人赞叹的也仅限于精湛的技艺而已了。 不可置信地看向那双变得灵巧甚至贪婪与琴弦相恋的手,再看它的主人,脸上已没了之前失魂落魄般的害怕,只是近乎麻木地看着前方的地面,任由着自己的身体做着曾经最为熟悉眷恋的动作。 当脑中空白一片,只留下身体最熟悉的曾经。 “这就是他?”玄玄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也不知自己想问的究竟是什么,只觉得,有些被这诡异所吸引。 好在予稞似乎明白他的意思,轻轻摇头,“不,他再也不可能是从前的他了。” 身体、心都不可能了。 “差远了?”玄玄挑眉。 “差远了……”见证一切的予稞不免惋惜又觉神伤,只用重复却清楚表达了一切。 玄玄即使不懂音律,也能从他流畅的指尖感到他与别人不同,没有见过曾经让人赞叹的琴艺倒是觉得遗憾,“那还真是可惜。” 予稞莞尔一笑,回头看他,异常认真道,“即使过去的他,也无法和朝君相比。” 咔擦! 怒火宛如要从七窍冒了出来! 难得的一丝被感染的情绪,又被他这该死的炫耀给毁了。 却是在看清回过头来的予稞双眼时,平息了怒意。他在那里看到的不是炫耀,只是回忆,不复以往无论何时都挂着的魅惑笑容,眼前的人,只能看见那双眼中回忆的美好所带来的幸福映照。 两人说话之际,前方琴音已绝。整个厅堂却仍是安静异常,无一人发出声响。 韩尤安遏制着怒意死死瞪他,他自然知道如今的楚枫白所奏虽是成调又如何能与过往相比。 楚枫白的身子仍是停留在琴音结束时的最后一个动作,周身圣洁绝迹气息宛若献祭。被他这样嗜血地瞪着竟是没有了之前的惊恐,定格般的一步步将头撇向了另一边。 “你是在敷衍我吗?”韩尤安的声音异常平静,“你这双手就只能奏出这样的东西?!是要逼我对你动手吗!” 垂眉顺目之下,玄玄第一次听到了这冰冷的声音如此平静无波,淡然镇定。犹如贵族高洁气质,又似飘渺修仙般空灵,“你给了我这具下贱的身子,不就是要我随你一言一行而诚惶诚恐,终日胆战心惊?你做到了,即使你只是动一动手指,都会让我害怕地发疯。脑中不停地只会思考如何才能不将你惹恼,如何才能卑躬屈膝地听话,除了这,什么都无法思考。” 他抬起都看着他,眼中却是异常平静,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早就该不顾生死,但至少要保住最后的一丝自我和尊严,却没有做到。 在大牢之外,就已做好了诀别。却不想再见到这可怕的人时,恐惧得不敢忤逆。 那熟悉的琴,似是带着他找到了曾经熟悉的自己,却也已经千疮百孔,只剩残躯。说话的声音越发响亮,却依旧清澈无波。 “你所要的我就在眼前,一个会为你的一丝喜怒而惊慌失措的人。”高傲抬着的头颅,让人以为他口中说所得绝不是他自己。 坚定的眼神毫无畏惧地注视着怒不可遏的韩尤安,甚至让人误以为这其中该带着的是轻蔑,“可如今,你却又企望这样一个残破不堪的人还能奏出静心素雅的乐曲?!将人作践至此,复又求不污不垢。我的皇上!韩尤安!你不觉得自己可笑吗?” 他的平静显得淡薄高贵,似是可以浇灭他面前的愤怒。却无人知晓这一曲唤醒了他曾经的执着的执着,熟悉的音律唤醒了内心深处曾经的自己。 更是无人知晓,这是生死的诀别,这是他一年来被逼至此只想求死的决绝,甚至已无心力再去想曾经想用尊严换取的亲人的性命。 痴痴地坚持想要答案,疯了般地怒睁着双眼,“韩尤安!你告诉我!究竟是谁在逼谁!谁在逼谁!” 他只想在此刻,发泄心中压抑了一年的苦涩与怒火! 此时不禁感激,或许是上天让他等到了今日,能死在最爱的琴旁。激烈与平静在他身上奇怪的融合,丝毫不显冲突。 这平静,来自于只求一死,来自于已被掩埋心底,曾有的如今却只剩明灭烛光的傲气。那只是宛如清明祭奠之时,有人向一堆只剩了了火星的废墟中扔进了一片锡箔,突然燃起了一片大火,却意味着苟延残喘,终究是要熄灭。正是所有人心中都对结局一目了然,才会觉得眼前一幕悲壮。 他眼中的执拗近乎是对眼前人的轻视,只因……视死如归。 玄玄再无心思与予稞说话,被眼前的肃穆所震撼。 曾让他不屑的人,直至知道他的不幸,让玄玄不可避免的将眼前的人与自己视为同类。一样被人轻贱,那种同病相怜的情感无法挥去,却也只是一丝同情。 但眼前那挺直的颈项,高昂的头,犹如天生所带的傲然清冷。 那讥讽世人的苍白笑意勾去了他的魂,让他宛如看到了拯救轻贱的自己的,那个最美好的人。 如此奇怪的重叠,竟出现在了同一个人身上,出现在他的面前,冲击着他的心。 要说此时,再无一点对楚枫白这人上心,那是假话。 “你……真不救他吗?”再一次问出的话语已是不同,喃喃自语,缓慢至极,犹如对说话者自己内心的拷问。 若之前只是不忍,甚至是想激予稞出手,自己能看好戏。 可如今…… 予稞感到了异状,甚至也已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他从未想过楚枫白竟还敢反抗。心下亦是难免多了一份敬佩,从他眼中,似也能想到玄玄是在想些什么。但他毕竟更是冷静老辣些,他也不想玄玄对楚枫白太过关注,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心中想到,开口要劝,同时伸手去拉,却已是晚了。 “你这双手……”两人的目光同时不自觉地被高台上响起的声音吸转过去,高举的利刃宛如刽子手要砍下首级般凶狠,“既然已不能奏出绝世乐曲,那又留他何用!” 刀迅速有力地落下,在空中留下窜动的气流。 楚枫白心无旁骛地低下了头,总算要来了吗?心中带着一丝空明的如释重负。 怔怔看着自己的手,宛如要看着他从自己的身上分离,不带一丝不舍。 刀刃已近臂腕,他轻轻闭上了眼,等待着可预见的疼痛,心下毫无挂碍。 释然的两行泪水静静落下,嘴角翘起了无可恋的笑意。 去,便去了吧…… 就此,不再用辱没这心爱的琴;不用再记得,曾经温暖的过去;不用再身为,楚枫白,而活着…… 第23章 前尘往事4 大历七百就是四年,秋末。 剑舞。 锋利,流畅,婉转,枯黄的落叶相伴。 飞扬。 黄叶飘飘,流转的剑身一击刺出,定格。眸子沉浸干脆,低身一扫,弧度所及,满地的黄,续又翩翩舞起。 不,不对!不是这样…… 觉得哪里不对地转了转眼珠子,怪怪的? 停了手中的剑,想了想,又是起势!剑身竖于身前,定神,上举,剑随身动,俯身方要继续,却又是迟疑。 歪了歪脑袋,困惑地皱眉,琢磨着低喃,“还是不对?” 又是想了会儿,不得其解,站直身体,挺直了脊梁,一身劲装,身后紫色长发高高束成马尾,干练的装束和脸上的淡然不成协调。 转转手腕,尽是觉得想不通,看着手中与他陌生的剑,略有些不甘的愤恨。 怎么就不行呢? 出气般地甩剑在身侧用力划了两下,只是试试手感。哪知剑尖气流随之涌动,两记劲风锐利而出划裂空中落叶,径直在身侧粗壮的树身上留下了两条深深的痕迹。 “嗖!嗖!” 朝华自己被吓了一跳,差点儿没丢了手中的剑。转头看去,自己都没想到意外之下有这般破坏。独处时还难免带着稚气的言行,虚心做了坏事儿般地咧了咧嘴,又有些偷着乐。 “哈哈哈哈哈哈哈。” 却听得身后乐不可支的大笑,惊异回头就见那歪倒的古树身上坐着个人,被靠着枝干,笑得腰都直不起来,捂着肚子,还在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红发飘然,在黄色一片中格外显眼。抬头看他一眼,手指着朝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眼泪都笑了出来。 “咳,咳,咳咳咳。”笑岔了气,大敞着身子咳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 赤裸裸的取笑。 练剑不顺心已经狼狈,随意划了两道倒比用心力来得要有效果,结果还把自己给吓到了。 朝华细细回想,不只是丢脸,也不知道他到底看到多少。 对着那人挤眉弄眼一番表示不满,可那人还是旁若无人地停不下来。气煞了,举起手中的剑就是不讲理地一划,又是一股气劲! 横空飞向对面,锐不可当。 那人笑得没有发现,还哈着个腰起不来。 眼见气劲近在眼前,这回倒是朝华急了,紧张大叫,“哥!” 只见凌华这才痞痞地抬头,脸上分明写着“算你还有点良心”。 不紧不慢地举起右手,手掌在身前撑开,气劲此时正巧划到掌前,却宛如掌前撑开了一片盾,气劲触碰便四散而开。 “呼。”朝华吓得虚脱。 凌华自信一笑,调侃道,“你这是杀人灭口啊。救命。我要去告状!” “胡搅蛮缠!”朝华皱着眉,嫌弃得很。 本就练得一肚子火,还要被他笑话。一把扔了剑,转头就走。 凌华却是身形一晃已在他的身后,一手将他拉住,转眼已放低了姿态讨好,话却依然调侃着埋怨,“这么大的人了,性子还和小时候一样。” 朝华不理会,撇开脸生他气。 凌华见了就是好笑,这弟弟对谁都和颜悦色的,就爱和他生气。 继续戳穿他,“成人礼都过了,还在怕老师呐。”不就是怕练不好被骂嘛,这不服输的心气儿,看着就喜欢。 却又替他不平,“老师也真是,傍身而已,除了剑,你都做的很好啊。”出门去,绝没人欺负的了他。 想想那气劲儿,啧啧,怪吓人的。 再说了,谁敢欺负他弟弟,他凌华第一个就去拼命,还要他练那么累做什么。 朝华哪里知道他心里还在想着他若练不好,自己才能出出风头之类的。 “你就哄我吧,你自己高兴就行。”情绪低落,负气地到横架着的枯树上坐下。 “这么拼命,是想把我比下去?”不想凌华竟是突然严肃地摆出张臭脸,极是认真的模样,“你也看着……” “胡说什么!”朝华急忙打断!不知已有多久没见他黑脸了,心下咯噔地害怕,又要面子不肯表现出来。赶忙否认,不知怎得理亏得很,“我哪有想过要和你争些什么!你,你怎么也不讲道理起来了。” 随着一日日长大,这个话题几乎成了禁忌。不用言明就知道在说些什么,只是两人一直都不提,好似什么都没有一样。要说对方心思,似是明白,却又不敢去探,怕答案不如意反让自己心中不好受。 “我……”低下头,委屈地泄了气。一张取笑的大脸出现在了面前,蹲低的身子,仰头看着他委屈的模样笑,写明了自己是在开他玩笑。 见他是在欺负自己,朝华更是委屈,在从小依靠的哥哥面前,哆嗦着嘴,真性情地忍不住眼都酸了。 “傻瓜,我指望着你争还来不及呢。”凌华收了笑,将手搭在他手上,郑重道,“我说过,世上什么最好的,我都给你!” 朝华奇怪他突然的认真,皱眉审视,“我不要听你说这话。”他不稀罕,真的不稀罕,一点没想过要争那些,他知道自己的性子不适合。如果凌华能继承王位,他会第一个恭喜他。 凌华摇摇头,煞有介事地坚持,“最好的只能是你的,我不能抢,阙竹也不能!” 阙竹? 那个尚还年幼的妹妹…… 朝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话说的满脑子都是莫名,心下更是奇怪地不安,小心探问,“哥,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没有的事,我哪敢瞒你什么。”凌华矢口否认,站起身,手搭着他的肩,朝华抬头看他,见他翻着眼看天,很难开口的模样,“我只是吃她的醋。” 朝华一阵暖暖地笑。 他知道凌华不喜欢见自己宠着这妹妹,见爹娘哄着这唯一的女儿也总是酸酸的怪话一句又一句。那时候,也总是会更对朝华嘘寒问暖,逗他开心。 这些,他都知道…… “那是我们的亲妹妹。”朝华强调,反拉住他的手,撒娇般地抬头笑着,“这都能吃醋……”他这哥哥,真是着了魔了。 “总之,”此时的朝华没有发现凌华的眼中划过一丝冰冷,“我容不得任何人抢了你的东西,你顾着的也不行。” “说什么呢。”朝华怪他胡思乱想。往后,却是多么后悔当时的自己没有追问,才酿成了多少年后才解开误会的苦果。 他们之间,或许还是他错了。终究是自己太过任性,仗着他的包容,一再少顾了他的付出。若是那时的自己能多关心他些,就如他总是一再为他着想,或许就不会如日后这般难以收拾。 “不说这些。”凌华转换心情,退后了一步,双手背到身后,神秘道,“我不能空口白话,给你带了好东西。” 朝华听他这话,眼中闪过神采,期待地猜测道,“我喜欢的?” 一看,就是心中有了预期。 凌华摇摇头,知道他心中最爱,否定道,“再好的琴能比得过‘静瑶’?若不是连天君都赞赏有加,我看父王也未必舍得赏你。”评头论足地又是不待见,挤兑道,“虽然啊,他自己留着,也不会用。” “哈哈。”朝华被他那怪模怪样的嫌弃给逗笑了,憋的差点内伤。 “那是什么?”挺直了腰板伸长了颈项,依然坐着,笑得甜甜得,“你就别……” 风起了……满地的落叶被卷上了天…… 朝华的话也被这风给带走了,怔愣的脸上微微显出了红晕。 由是那荒唐的举动,乱了心。 满色诗意的秋色,红发的人直直弯下了腰,手背在身后,嘴唇正抵在了错愕之人的额上,那一抹让人着迷的红印上。 自小到大习以为常的举动,却让朝华心中泛起慌乱,只因上次那样的事发生过,让他对这样亲密的动作不再如过去一般心静如水了。 离开了些,却还是如此之近。朝华不知他总是故意让自己误会,还是自己想得太多,尴尬地不敢提。 “你可知道自己……为何练不好剑?”凌华温柔地让他猜谜,带着宠溺地玩笑。 朝华脸上还带着红晕,心绪紊乱,不再敢看那张扬又温柔的熟悉面容。垂了目,微微摇了摇头。 “不是你太弱,是剑身无法与你呼应。”凌华的解释让朝华抬眼,他对武艺研究不深,虽是不差却不是出于喜欢,自然难成大器,对原理更是不求甚解。 听得凌华如是说,朝华也是随着这方向去想,似是觉得有理却又不是太过明白那该如何解决。 凌华见他想的专注,心下喜欢。 他一直都知道这弟弟练起这些来算不得主动,只当为了该为而为罢了。所以也总是有意无意地总是哄的骗的全来,不想朝华枉费了一身不输自己的灵力。好在朝华不算太没天分,且再淡的性子毕竟年轻多少有些不服输,才练得了如今一身本领。 这会儿,不就又是来哄着他了? 凌华想着好笑,却是让转过神来的朝华看得奇怪,总觉得他有阴谋了似的看他。 凌华收下显露的心思,装的一本正经。 “父王上次不是说待你成年,要赏你佩剑?”眼神中鼓励着他快些回想。 朝华记得,点了点头。 “我这般二十四孝的哥哥,自然不能不在你如此重要的人生时刻留下印记!”非常非常的一本正经,却总让人觉得自夸得恶心。 朝华理所应当地选择不理会他时不时的不正常,“父王说了,让我自己选。” 凌华露出了自己费心却还不让人感谢的伤心表情,“什么适合你,还能有人比我更清楚?” 朝华想反驳,却又觉得这话似乎在理。即使自己去选,估摸着也是要去问他的。 见他认理了,凌华笑着献宝,从身后取出方才幻化而出的宝剑横在了两人之间,期待地望着朝华。 果不负所望,自小见多了好东西,即使对剑算不得研究,但自然是分得出好坏的。 朝华手从剑柄鉴赏地一路抚过剑身,眼神也随着手一路洗礼般地游动,吸了口气,宛如还不敢相信,抬眼,“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篇,是调整顺序后放到这里的,没有改动过。因为放在前面牵涉了小小的剧透~ 第24章 前尘往事5 朝华手从剑柄鉴赏地一路抚过剑身,眼神也随着手一路洗礼般地游动,吸了口气,宛如还不敢相信,抬眼,“我的?” “怎么,嫌它配不上夜城的朝君?”凌华反问。 朝华知他又故意作弄,没好气道,“你知道我不是这意思。” 能收下就好,哪里来那么多话,凌华心中想着。 笑道,“这剑名叫‘轶莫’,相信我,整个夜城,只有它最适合你。” 朝华当然信他,又是欣赏地摸着剑身,“轶莫……” 剑身通体宛如有感应一般“铮铮”颤动,透出耀眼光影,竟是泛着浅浅的紫。 “自今日起,它只属于你了。”这些通灵的剑都有着强烈的意志,更何况父王已加了禁锢,“你用越久,它越会排斥他人。” 随着朝华力量的强大以及剑身对他的认同,他们之间所具有的默契也会越来越强。妖神的强大从来就不只来自本身,同样强在他们有着一套自古传不外传的术法。普通的妖,更不提半妖,都难近身侧。 朝华自然对这些清楚,起身憧憬地握起了“轶莫”,抽出剑身,利刃散出逼人光芒。 看出他眼中的跃跃欲试,凌华侧身退开,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指向中间那片空地。 朝华会意,浅浅一笑。会心地一点头,跃身而去。 利剑随性一挥,周身枯叶竟受了控制一般四散拂去,脚下露出干净的地面。朝华兴奋地寻找凌华身影,第一次感受到剑读懂他的意志,竟是随心所欲一般地好使。 凌华双手抱于胸前,好整以暇地注视着他,见他望来,满意又肯定地对他一点头。朝华得到赞许,心下更是肯定,动作随着刚好来的一阵风而起,从未如此得心应手。动作流畅,丝毫没有阻碍,剑气所到之处,剑身宛如具有铮铮铁骨不带丝毫迟滞,尽是四散而去。越是尝得其中滋味,朝华动作越发流畅,宛如伴着金黄与秋风而舞,灵动中难得的肆意畅快。 灵巧的身影投在凌华赤红的双眼之中,一招一式,一颦一笑,宛如加上了星光,熠熠生辉,应接不暇,眼花缭乱。凌华清楚,他的剑意从来与自己不同,不论高低,自有一番过人之处,只是那些人没能看出他那淡泊的性子在剑中所展露出的清冷豪气,而用了只属于妖神的方式教导他。 可惜,他这弟弟天生与这夜城格格不入。 在他看来,无论是琴还是剑,朝华都好似不出自夜城一脉般,反倒更适合仙神之意的无欲无求,因此才显得如此与众不同,让那些师傅也摸不着头脑。 他始终坚信,朝华能找出该属于他的出路。 而如今,眼前的情景证明了他的坚信,他一路陪伴苦寻下的成就。 随心而动,冲入剑舞之中,朝华猛然收剑背于身后,“轶莫”剑指青天,与它的主人同样姿态挺拔,英气逼人。 抬起的眼中映着凌华戏谑的笑,凑近的脸。眼光流转中,汪然一片怀着怯怯灵动。 一脚向后退了一步,腰肢勉力向后仰着。凌华一手扶住了他的腰身,笑得更是深意,贴的反倒更近。 朝华斜低下头,慌乱在眼中闪动。不知在期待什么,又在羞恼什么。 “莫再退了,”压低了笑声,肩膀微微颤动,“腰都要断了。” 朝华心下埋怨,不看看是谁导致的,还好意思说。 “那你退开……”小声嘀咕,也觉得自己矫情了,都不好意思理直气壮。 凌华知他一知半解,又是脸皮薄,恐怕自己都在云里雾里。 “为什么?”故作不解,又是伤心道,“小时候,我们还一块儿睡呢。”一手抬起他的下颚,亲昵地用唇触了触他鼻尖,“现在倒生分了。” 伤心失望的模样,真是让人看着过意不去。 朝华哪次不被他牵着鼻子走,也是不知该如何说,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理亏。 却又…… 见他眼底满满流过不同的情绪,却是没有说话,“嗯?”凌华又是一声催促,像在等他回答。 “哥……”被逼的朝华不得其解,只剩下撒娇地讨饶,哀求的眼睛水汪汪的。 “嗯……?”拖长了音,凌华装作看不懂,傻傻地看他。 朝华垂头丧气,求饶道,“别作弄了。” “什么?”坏坏地挑眉。 将他头抬得更高,两人已完全贴在一起,邪邪地一笑,“我听不清。” 继而又是更近,两人的唇轻轻贴在一起……缠绵不止。 直到尝够了滋味,凌华才不舍地离开,坏笑着舔了舔唇,心满意足。 朝华埋下头,一知半解地怪罪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你不是清楚嘛。”凌华不怀好意地笑,“还向鹿溟那家伙问了。” “!” 朝华猛然抬头,瞪圆了眼看他,不可置信地叱道,“你偷听!” “谁偷听了?”凌华却不以为然,非常不屑朝华口中的小人行径。毫不怕他气恼,依旧得意地笑,“你们一出来,一看你那神色,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连正眼都不敢瞧他一下。还藏得住什么? 再加上他对这弟弟的路数摸得不能更透,这一激,只是让他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罢了。 他这掌心,是难逃出去了…… 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朝华只觉难堪,不愿看他。埋下眼神看着地面,看着由于舞动而散开的叶与地面交接的地方,胡思乱想。 “朝华……”凌华轻声唤着,像在探问他是否还在听他说话。 朝华仍是斜低着头,看着他揽着自己腰的手伸向身后,“……什么?” “我喜欢你,朝华。”天不怕地不怕的他,难得的小心谨慎,甚至感到自己的呼吸都加重了。 朝华身后握着剑的手紧紧抠住了剑柄,不知道心底是害怕还是激动。 困惑又期待的脸上五味掺杂,眉头紧紧皱起,害怕自己似有若无的情感,却又担心就此推开将失去不愿失去的东西,左右两难。 空着的那只手,悄悄攀上了凌华的袖口,心底惊惶不定。这小动作只是自小无助抽搐时的习惯,现在看来却异常亲昵。 凌华取笑,低声,“鹿溟怎么教你的?” 又提这事! 够丢脸的了! 朝华恼羞成怒,不满地挣开,却又被一把抓住。出乎凌华意料,朝华竟是索性拉扯着他的衣襟,仰长了脖子,小啄了一口。 离开的面庞,因使坏而勾起的嘴角笑得姹紫嫣红。 纷飞的枯叶,扬起的长发,正是应景。 推开总算反被他吓了次的凌华,得意地转身,剑依然收在身后,留给他个决绝的背影。 凌华意外地摸了摸唇,以为自己尚在梦中。 转醒时,竟不是兴奋,而是气恼,“那家伙究竟教了你什么!” 瞬间欣喜过后满腔都是担忧,重点完全地错了,朝华心下真是气得想死的心都有。 怒得追着急问。 自己的好弟弟都被他给教坏了!饶不了他! 朝华本还为自己的行为脸红不止,都不敢回头。当下又被他这重点全错的怒火,搞得脑袋发闷。 走了两步,听他依然只是气恼,才觉得自己的羞怯真是可笑。侧身好整以暇地看他,报复道,“这就是他教的!” “你们!你们有没有……!”凌华简直抓狂,恨不得把鹿溟撕了!脑中胡思乱想简直能划破天际。 朝华不理他,蹲身收起地上剑鞘,将剑收回鞘中。 完全是出于孩子气的报复,哪里知道凌华到底想的是什么,甩下了话,“就和你想的一样。” 凌华那脸色,简直瞬间就青了又紫,煞是好看。 朝华也不欣赏撇头就走,凌华哪里知道他是忍着笑怕被看到,气得脑门都被点着了。 是啊,是他教的。他说,只要喜欢,就可以…… 朝华顽皮地低头一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做的,他不知这样的事今后他也确实不会再做了。 笑意满满的眼地下,望着手中的剑。 尚不知。 分崩离析的未来已经靠近,历经万世,纵然知道始末也犹念这日日相依…… 这样的温存与亲昵,凌华从此只能在回忆中所见,他再也见不到那曾经还会活泼的身影,那个还会回应他关怀的弟弟。 即使朝华日后再怨,也只是无奈于想解却解不开的结。 然而,直至恨极,那“轶莫”“静瑶”也终是相伴身侧,不舍离身半步。 这,便是情。 第25章 第二十章 “皇帝陛下。” 刀刃已沾浅浅一条血印,便在那双手的手背上之上,不足见骨却已入血肉,模样甚为恐怖。如此全力的劲道挥下,却只被两个手指轻轻捏着刀背便停住了。 全场不禁骇然,更为惊异都还来不及难堪的自然是握着刀的韩尤安。 “皇帝陛下息怒。”玄玄轻松地笑道,“我只是不想您精心为我而设的宴会沾上血光,”为难道,“这……不吉利吧。” 楚枫白还没有回过神,诧异地睁眼只是见了一抹意外的亮黄。 竟是他…… 没等到十指离身的痛楚,却等来了陌生的话音。深吸了一口气,才足以让他有了睁开眼的勇气。 韩尤安知他是上宾,不怕得罪他却是怕得罪了他背后的白城,怒气被浇了一盆冷水,瞬间冷静了下来。他哪里知道,这只是予稞连同玄玄编出来的鬼话。 本就对他能耐心有疑问,如今见自己的刀势竟被如此轻易阻止,更不知他是何时如此迅猛来到面前,心下不免对玄玄更是寄予了希望,想着想着心下的不满自是也消去了大半。 可远目而去,目光越过玄玄的身影聚焦到他身后不远处仍站在原地的予稞时,不自觉冷笑起来。扔了刀,阴阳怪气地揶揄道,“想不到我这忠心耿耿的近卫统领倒真给我请了个了不得的帮手,连他自己都被比下去了。” 被责怪未能及时护驾的予稞脸色自是有些难看,心底盘算,也不知韩尤安是怀疑他刻意不帮,还是质疑他力不能及。紧接而来的话又是挤兑,“我看你这近卫统领的位子,可以让人了!” 趣味地瞄了眼玄玄,予稞不知韩尤安是否对两人有所怀疑,索性“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诚惶诚恐地拱手身前,“皇上息怒。予稞只是一时松懈,望皇上赎罪。但臣一片忠心,无人能及!” 言下之意,莫说是松懈,即使真是技不如人,但你皇帝除了我敢放心别人吗? 玄玄的眉几不可见地抖动了一下,对予稞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半点不敢看不起,全全的都是敬意! “呵,”韩尤安笑出了声,“你瞧,我这近卫统领这些年来技艺不见长进,这说话的本事倒是一点不输那些文臣了。你说是吧,无玄大人。” 玄玄挑高了眉毛,满脸置身事外,不明状况的模样,“皇帝陛下真爱说笑。无玄谢陛下抬爱,只是我卯足了劲儿也顶多与予稞大人伯仲之间,方才他定是疏忽了,未曾想到我会出手。能得如此技艺超绝又忠心耿耿的臣子,是皇帝陛下的福分。” 韩尤安皮笑肉不笑的,面上收下了玄玄的恭维。似有若无地看了一眼予稞,“起来吧。” “今日你是主角,”韩尤安深深看着玄玄,蹲下身亲昵地从身后环抱住楚枫白,手搭在他的肩上,手指触碰他的下颚,“我便依你的不见血光。但这区区一个男侍冒犯之罪是在场都看到的,我不罚他,今后要如何服众?今日遂无玄大人心意,便由你说如何处置吧。” 狗皇帝……我可不像你是个变态,萱萱抽搐。 满脸都是黑线,“这……”下不定主意地踱着步子,心下暗叫麻烦,这重也不是,轻也不行。又瞥了眼那楚枫白虽被迫抬着头,却奄奄一息的模样,也不知他身上还有什么伤,可还受得住折腾。 正在踱来踱去也不知拖延何用之际,突然! “失……失火了!失火了!”门外突地冲进人来大喊,跪倒在地指着外头。 楚枫白被韩尤安一把推开。 韩尤安站起身,厌恶却又焦急道,“说清楚!哪里失火了!” 玄玄却是眼底一亮,心说真是时候,偷着乐,这世上哪里来那么巧的事情? 来人结结巴巴了好久,可见平日里没机会见皇帝又是知道皇帝残暴,胆小得直哆嗦,“祠堂,祠堂!” “什么!”众大臣皆是一惊,看向皇帝等他定夺。 皇帝急急下台向门外赶,“还不快灭火!”一众人等皆是蜂拥而退,跟着皇帝全都向祠堂赶了。 玄玄自是没有跟去,见着人一窝蜂全是走了。在楚枫白身边蹲下,见人方才被一推,已疼得半昏半醒,更是确定他这身上必是还有别的伤处,心底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觉得好笑,对自己或许也是对楚枫白说,“也不知是你还是我运气好。” 下座上予稞也未急着走,却未有上前的意思,一个身影出现在他身后,恭敬拱手行礼,“大人。” 予稞微侧了头,点了点,“做得好。” “我该谢你?”前方突然出来说话,两人皆是抬头。 原来是远处的玄玄留意到了他们的对话,才想果然这世上没有如此巧的事,靠的不是运气还是人啊。 可说出口的话完全不是满怀谢意倒是有些挑事儿的意味在,不还是取笑予稞终究还是动手了吗?先前还在那变态皇帝面前装的害怕模样,真是不该帮他说话,看他怎么收场。 予稞沉了口气才让自己足以不和他计较,“我才懒得帮你们,只是还需要你。” 玄玄失望地叹息,“怎么这么直白,伤人心。” 懒得与他争辩,“我得过去,让咎白留下有个照应。”他若是不出现,怕是前功尽弃。 玄玄无所谓地点了点头,与他身后的咎白打了个招呼,予稞已是赶了出去。 将人打横抱起,怀里的人被动了动疼得眼都要瞪了出来,这可不是一般的疼,玄玄看着他这样不禁皱起了眉,心中不解他身上究竟是怎样的伤。 “无玄大人,请跟我来。”玄玄抬首见咎白礼貌一请,随即点头跟上。 ============================================= 应着急急的敲门声,扣子开门便见咎白。 “是……是你……”怎么会是他? 咎白和他倒是不生分,也不解释,一把便拖着他的肩往一旁一挪,自己便开道直接冲了进去。扣子这才见后方一个黄发的人走了进来,怀中抱的不正是他日夜担心的楚公子?! 那人似乎也没注意别的,只是小心地将楚枫白放到了床上。楚枫白半合着眼,已差不多只剩下眼白了,就是一口气的事情了。 扣子赶忙上前伺候,只听得楚枫白嘴中不知在呢喃什么,凑近了去问,“你说什么?” “疼……”楚枫白牙齿打着颤,“疼,疼……” 再怎么重的伤扣子都没见他这么喊疼过,这次真是受不住了吧。想起走时的模样,心下一惊,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想,赶忙问,“解开了吗!” 楚枫白还是忍不住地支吾着“疼”好似这样能减缓些疼痛,勉强睁开了眼,对着扣子的问题还算清醒地缓缓摇头。 扣子吓得不轻怎么都不敢想,从昨儿下午到现在竟是仍然绑着,这是要怎样一番光景。心中如是想着手便是去掀下面,楚枫白却是使出了最后一丝力气死死压着下身,手指几乎抠出血来。扣子焦急,抬眼要问,才看到楚枫白眼中满是悲苦地乞求,立时明白了。 毕竟是个成年男子,何况曾经还是个贵族子弟,即使已成这般身份了,又岂会愿意丑态见了外人? 转眼看玄玄和咎白,目光定在玄玄身上好一会儿,心说这公子怎么老招惹看着就不是人的? 又是硬着头皮,“两位要不先去外头等等?公子这伤……不太方便……” 说着有些尴尬。 咎白倒是比玄玄知情些,玄玄还在那儿傻眼,咎白一看楚枫白为难的模样又是下身,顿时明白过来。 “无玄大人,跟小人来。”不等玄玄反应,已将人半推半就地送到了门外。玄玄直到门被关上那一刹那,才想了明白。 屋里只剩下扣子和楚枫白,却见楚枫白的手还是僵着。扣子握了他的手,小心地劝着,“走了走了,没人了……放心……” 那双手才渐渐失了力道,扣子得以替他解了外面的褂。小心脱下,知道要惹他钻心的疼,狠了心才将外裤褪下,没穿里裤的狼狈身体立时便露在了空气中,一双腿已全无了血色,泛着青,小腹明明被紧裹着却依然可怖地微微鼓起,将紧绷的带子绷得更紧。 经这一番折腾,楚枫白竟是清醒些,睁着眼比方才任何时候都要清明。 扣子的手有些打颤,低身对他说,“我给你解开,忍忍。” 虽这么说,可知道这哪里是靠忍,能忍得了的。 第26章 第二十一章 扣子的手有些打颤,低身对他说,“我帮你解开,忍忍。” 虽这么说,可知道这哪里是靠忍能忍得了的。 方触碰,解开结,“啊”手下的身体便开始剧烈地挣扎。 “别动!别动!”扣子惊见剧烈的动作忙停止了动作,生怕伤到了他,嘴中喊了出来。 见人复又松懈,扣子也是按下心中恐惧,试探地唤了声,“公子……很疼吗?” 停在空中的手突然被狰狞地抓住,如鬼魅缠身一般,楚枫白紧闭的眼也突地注视着他,却好似看不到东西。良久,手缓缓松了力道,眼神缓和了下来,喘息到,“来吧,快……” 扣子心底也是发虚,手都有些抖了。却只见楚枫白拼命抓着身下的床单,牙关在嘴中打颤。 “胡闹!”一声呵斥,门开随之又被重重被关上。 听着杂乱叫声,只觉心乱如麻,忍无可忍,便冲了进来。 将楚枫白双腿极快地绑到床栏上,随着有些粗鲁的动作,楚枫白的身体因剧痛而弹坐了起来,摇摇欲坠之间竟是被人一把拉住了。 又是…… 楚枫白不可置信地看着,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此时如此清醒。 为什么又是他? 他们之间,连认识都算不上。 即使曾经在乎和感激的予稞都未曾出面……那是理所当然的。那眼前的人,又是为何? 眼中流露出如此不解,却又立刻变为哀求,乞求他不要在这里看这一切。 玄玄看懂了,却并未离开。他索性坐下,将抓在手中的身体钳制到了怀中,使得他只能看到楚枫白的背后。 “这种时候还要什么面子!”训斥不容反驳,感受到怀里身体的无力挣扎,因看不过眼而烦躁的脾气总算有些软化,尽可能让自己心平气和地劝说,“我就这样,什么都不会看不到的。” 看到如此落魄的一切,平淡的劝说只因多少有些不忍,但这话语听在已脆弱的楚枫白耳中却是难得的温暖。他屈服了,不是因为无法反抗而是因为留恋这一丝温暖。 怀中的身体软了下来,不再坚持,任由他的安排。 “还不快?!”玄玄转头嫌弃地瞪很没眼力劲儿的扣子。 扣子被那眼神一扫,吓了一跳…… 又是个脾气超坏的人啊。心中想起了予稞,一阵冷汗。 上前来,咽了咽口水,再次做这让他都心底发虚的事情。这次因为玄玄的钳制和双脚被绑住了,楚枫白的身体没有太大动弹,只是在有限的范围内无意识地挣扎着。 玄玄将人抱在怀中,一手还借了些力帮他将腰身抬起,尽可能减少他的痛苦。怀中的身体疼得汗如雨下,眼神渐渐变得涣散,失了焦距地望着上方。玄玄只是将人箍在怀中,心中也对这样亲密的接触有些尴尬,渐渐看着他如此虚弱无助的模样也不知是同情还是心疼,将人紧紧拥进了怀里只想给他更多的支持。 而怀中的身体似也感受到了来自怀抱的魅力,汲取温暖般地靠近,双手紧紧拉着他。这样的回应反倒让玄玄有些不适地顿开了手,却又心知这只是他无意识下的本能,不便多想,一时进退两难。 “解开了。”扣子长舒了口气,肩重重的垮下险些倒地。 可刚放松些,却仔细一看那99可怕的模样,胃里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99。由于紧绑的缘故,原本被绑着的部分全都泛着浓重的青紫,乍一看之下简直不似活物的躯体。备受折磨的99更是被勒得红肿一片,连着一旁整体全都嵌在了99的内部,就死粘连在了一起般即使松开了也未曾恢复。 “解开了?”玄玄眯着眼反问,他可以感受到怀中的身体仍然承受着痛苦,没有丝毫改变。 扣子知道这是在问他,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勉强压抑着呕吐的冲动,眼神无法从那泛着青红,肿胀却又9形的部分移开双眼。 这,真的还是完好的躯体吗? 扣子心中没有答案。 但身体的主人却能感受到体内细微的改变,不自觉地想要蜷缩身体,可无论绑紧的双腿还是被禁9的上身都让他无法动作,泪水从紧皱的眼角挤了出来。他的痛苦来源于撤去了外力之后,99细微的变化导致了腹内剧烈的翻滚。 楚枫白粗喘着,喉间流露出丝丝悲鸣。痛苦与难以抑制的本能欲望交叠着,让他在其中挣扎已忘了这该让他期盼还是难堪,只求得以解脱。 扣子眼看着那99红肿的不成形的模样隐隐有了些活物的色泽,才突然想起这几日一过竟是忘了,虽是个“说不出口”的身份,但这屋子的置备勉强还算得上主子的屋子,屋里是有便壶的。立时转身将东西拿来却是见到那99已有些8了,却已经还嵌在大腿的根里,便没了动作。玄玄答应不看便未曾回头,但从隐约的气味和楚枫白脸上的无助便猜出了大概。 “还愣着做什么?!”看扣子没有动作,不耐烦地吼道。 他却不知扣子毕竟还年轻,哪里经得起这般肮脏,平日里洗那些脏布心下已诸多不是滋味,如今看这骇人模样还在滴着黄白色的99不免嫌厌。可玄玄这一吼,毕竟知道自己是个奴才又怎敢违命? 或是那日梁芹逼他给楚枫白更衣时狠过心了,有过一次也不怕第二。也因反正玄玄左右是看不到的,心想着楚枫白疼得早失了神志也已经分不清什么了,便下了狠心。 两手扶着便壶上前,闻着气味,只是想吐。忍耐着,他没有用手,直接将便壶的口靠上肿胀的99,楚枫白疼得云里雾里,只知道叫疼却不知其中所以,脚仍被绑着竟是逃也逃不得。粗糙的质地在贴合处摩挲着,宛如利刃反复划过。终是无用,扣子索性将那口对准88向上一用力杵去,终于得让滴着液体的88落进了壶口。 空体的壶中起初只是“滴滴答答”的响声,羞耻的声音唤醒了楚枫白的一丝理智,无地自容和身体的疼痛已让他放弃了思考,什么都不愿也不敢去想。间隙的水声渐渐连起,终于成了喷洒而出的水柱一泄不可收拾,只剩下水流急冲入水面的迫切感。 虽是疼得刺辣无比,但无论身前还是身后被强逼着留在99的痛楚总算得以排出,那久经折磨的身体终是不再紧绷。苦苦支撑的精神再无法承受,伴着那88的“嗖嗖”声,人渐渐昏了过去。即使身下还在继续泄着肮脏,他自己却已经一无所知了。 留下的,只会是醒来后想起这一切时,才会有一丝悲恸吧。 第27章 第二十二章 门外。 “如何?”予稞走进院子,问着站在门外的咎白。 咎白尴尬,匆匆行了个礼,“不知道。无玄大人他,在里面……” 予稞眉头一皱,想起楚枫白现在状况,他竟是肯留在里面,心下只觉得越发有种隐隐的担心。凡事,他都不想冒险,就如他不愿冒险救楚枫白一样。他又怎肯冒险,让自己的帮手因趟了浑水而坏了他的计划? 立刻要推门进去,咎白却是阻拦上前,尴尬道,“大人,您还是先别进去了吧。” 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予稞不耐烦了,“有什么,快说!” 咎白低下头,满是对楚枫白的不忍,倒是像在帮他求情了,“何必让他尴尬?” 予稞却是气急,觉得他的理由可笑,“那为什么他在里面,你却在外面!” “这……” “不该是你进去吗?!”予稞其实只是不希望看到玄玄在里头,却只能对着咎白发起无名的火来,“你该多想见他狼狈?!或是你比我想的圣人得多,该要念及情义!无论是什么,在里面的都该是你,不是他!” 咎白无话反驳,只是低下了头,也知道他是在胡乱脾气。 “我安排你在这里!这就是你做的?!”把他的一片心思扔到了哪里!没心没肺的东西! “抱歉……”咎白单膝跪在他的面前,“大人,咎白知道您是为我着想。” “吵死了。”玄玄懒懒的声音从门里传出。 玄玄推开门,予稞往里瞧着,还未瞧出个究竟来门就被玄玄随手关上了,询问道,“你那里完事了?” 予稞心中一阵不是滋味,却又不好直说,“火势不大,没什么损失。” “哎哟,真可惜,你这手下办事不利啊。”玄玄看看地上的咎白,将人拉了起来。咎白被拉起,却是仍是有些不知所措,只是探问地望予稞。 “我又没要他烧了皇宫,何来办事不利!”予稞无语,狠狠瞪了咎白一眼,都没意识到,自己嘴里却是在替他说话。 玄玄大为震惊的模样,“什么!你难道不是想直接烧了一了百了吗?!”那模样好似真的在说,他原来是这么以为的。 咎白黑线…… 觉得这两个人都好恐怖,完全不能沟通。 “你先下去吧。”予稞不想和玄玄继续抬杠,在属下面前失了面子,索性支走了咎白。无论理由是什么,对咎白而言都是如临大赦就是了。 咎白感恩地向两人行礼告退。 哪知咎白一走,玄玄却是翻了个白眼,百无聊赖状,“真没意思,就这么走了,我也懒得说了。” 予稞嘴角抽搐,你就算是故意,能不要那么直接明显吗?! “不进去看看?”玄玄问。 予稞摇头,却还是关心,“他如何?” 玄玄耸耸肩,心有怜悯,也是有些怪予稞,“好死不活。” “你很在意他。”予稞试探。 “感同身受罢了。”玄玄望着天空的弯月,想了想,沉思道,“或许我也想做一次拯救别人的人吧。” 这些真的不是借口吗? 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看到他绝望的时候便冲了过去,再也忍不住了。 予稞不知该怎样打消他的念头,装作并不在意地提醒道,“他和朝君不同。” 玄玄觉得他可笑,理所当然道,“我当然知道。”说完却是有些失落的难堪,不知心里为什么空空的。 他失神的模样予稞清楚地看在眼中,心下终是开始确定自己的担忧。他或许该转移一下他的注意,让他暂时忘了楚枫白的事情。 他踱到了玄玄身后,自怀中掏出了一块玉佩来,冰凉的触感使人心中一凛。碧玉通透,触摸着若有似无的纹理,问自己,该不该继续。 “你别陷进去,脱不开身……”玉佩握到手中,转过身去,严肃地望着他,“无论是他还是你纠缠其中,都不是我想见的。” 他知道韩尤安的个性,韩尤安不见得多在乎楚枫白,却不会容他人染指。他宁愿白在他手中活得卑贱如蝼蚁,也绝不会愿意让他在别人手中得到一丝关怀。在楚枫白之事上,他的的行事小心,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也不全是为了他自己。 今日,韩尤安已对玄玄的出手上了心,他不敢想象若是玄玄真是与楚枫白再多纠葛,韩尤安会如何看玄玄,如何对待楚枫白。此时,他甚至还未有时间去考虑,若玄玄继续有意无意的温暖,会让无助的楚枫白产生怎样的依赖。光是考虑韩尤安,就已让予稞不愿事情再有一丝发展的可能了。 玄玄却半点没将这事挂在心上,只觉得他的担心着实多余。 没头没脑地玩笑道,“我说,我们的关系有那么好吗?” 予稞被他跳跃的思维弄得一头雾水,却是火气直冒。玄玄知他要生气,抢在他前头解释,“一晚上,光顾着替对方考虑了。” 被他一说,予稞也觉得真是可笑。而与对方所说的,竟均是一个楚枫白。 予稞终知他不会听劝,只以为自己心中除了朝君不会再有他人,才这样漫不经心。 人与人之间的这些东西,他又真懂多少?越是不在心上,反越让予稞可预见恣意生长后才突然意识到的可怕。若真有了那时,又岂是收可收的回的? 他不否认玄玄说的,或许自己有一日会后悔未能为楚枫白尽该为之心力而错过。但他也更肯定,楚枫白身上有太多东西会让玄玄越发流连而难以割舍。 这个流连的根本终究是由于朝君,作为旁人,他看得清楚万分。而现在要让他分心,也正只有朝君。 予稞暗自不再犹豫,将手举到面前。玄玄疑惑地看着他的手,只见三指手一松,一枚玉佩从他掌心落下。碧绿的绳将玉佩挂在了他的拇指与食指之间,那枚鲜绿的玉佩犹在晃动。在它的后面,是予稞期待又担忧的脸庞,他的心中,期待的是否定的答案。 “这……”玄玄怔住了,脑中一片空白。 世事总难以如人意,予稞已经从玄玄的反应中明白了。 记忆如潮水冲洗着玄玄的内心。那如久远印象中一般的雕刻着枝蔓相缠的玉佩,这样的图文极其罕见,不可能会有巧合。 予稞还期待着意外,“认识?” 玄玄伸手要去抓却被予稞收了回去。知他意思,想要一个答案。 愤愤地思考如何回答他的问题,痛苦挤上了眉头,不知从何说起。 “事实上……”支吾难语,“……朝华魂魄被取走时,我就在门外……” “什么!”换做予稞难以相信,眼前说着至死不渝的人,竟是眼看着朝君的魂魄被取走。 玄玄看懂他在想什么,连自己都觉得滑稽又难以原谅自己。 只是执着得望着予稞握着玉佩的手,“我见过,那人身上挂着这枚玉佩。就是她,取走了朝华的一缕魂魄!” 竟真的是她…… 直到此时,予稞才不再自欺欺人。 是啊,自己不早就知道能取走妖神魂魄的,这世上能有几人? 只是,究竟是因为不敢面对,还是想拖延时间让玄玄留下? 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两个,都不是他心底真正的答案。 “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茫茫然回答道,“你不用问来由。” 心虚的眼神泄露了他的迟疑。 “对,不需要来由。”玄玄异常果断,“我只问去向!”他死死盯着那紧握的手,彷如可以透过它见到其中的玉佩。 予稞垂下了手,转过身去,满是放弃与逃避,“只是块玉佩,又有何用呢?” 玄玄嘴角一勾,自负道,“对你无用,不代表对我也是。” 予稞猛然转过头,惊异地瞪着他,满是审视。玄玄认真的模样,让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内心竟不完全觉得这只是句大话。 第28章 第二十三章 “你的药,练得如何了?” 昏暗的房间里,陈设着各种新奇的玩物,有的玲珑古怪,有的鲜血淋漓。 还有哪些看不透却又精致的瓶瓶罐罐,不知是何用处却细致雕琢的摆件满屋皆是。但即使不懂,却也能发现,这些都是价值斐然,非一般人能见到更别说拥有了。 韩尤安站在一处,好奇地掀开罐的盖子看看复又合上,再换一个,似是对每一个都有兴趣,随口问出了话方才那句话。 帘后人影绰绰,体态悠然,手中缓缓摇着一把羽扇。 说起话来不紧不慢,让人听着着急,“终是欠些火候。” 略略表示惋惜,倒看不出他有多少在意与失望。 “好不容易来一次,也不愿让我见上一面。”韩尤安走到帐前,却又止步,失落地抱怨,没有半点脾气。 里面的人却有恃无恐,“皇上于我一个炼药的便利,我与你分享我的成果。见与不见又有什么关系?” 里头的人长得极美,却是蛇蝎一般狠辣。 他带着献药之名前来拜见丹国皇帝,韩尤安自一见他便被吸引,将人留了下来。后经探查,知他炼药成痴,竟是害死不少人被他国驱逐无处可去。听到这些,韩尤安意外自己没有觉得被骗,反倒对他甚是有兴趣。 想起献药那日,那高傲的模样仿佛是他这个皇帝要求他给药,丝毫看不出是走投无路要求人收留,就觉得满心喜欢。 知他喜拿人试药,还特地前去观摩了几次,从此更是欲罢不能。在宫中赐他院落安心炼药,无论人还是物皆予取予求,只为博人一笑。坊间对此事流传的版本可谓不知多少,而事情发生的皇宫之中大家却都三缄其口,不敢提此人半言,深怕招来杀身之祸。 没有人知道韩尤安为何对他着迷,却知道比起狠毒,相对于韩尤安他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似乎对韩尤安对自己的着迷也很有信心,从来只是安心炼药,对韩尤安爱理不理。 他究竟炼的是什么? 没人知道…… “你明知道,药,对我并不重要。”韩尤安认真道,“给你提供这一切,只为了将你留在身边。我的心思,你还不明吗?”韩尤安一改往日的暴戾,极力柔声细语,满是讨好。 那人手中的扇停了下来,冷笑道,“你我公平交换,你若是觉得亏了,大不了一拍两散!” 韩尤安最怕他就是说一个“走”字,这一出立马放软。 “好好好,是我说错了还不行?”讨饶道,“你别生气,别生气。” “哼。”那人冷眼,懒得与他计较。 沉静了一阵,里面的人才又道,“上次的药,用了?” “是。”韩尤安听他问起,讨好般地献宝,“效果很好,就如你说的一般。” 里面的人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他自己的药他自是清楚的。 “嗯,那就好。但还要多看看,时间久了会不会有其他病症。” “好。”韩尤安点头,自豪地笑道,“你放心。” 又是一阵沉闷,韩尤安也不觉得尴尬,看着帘后的人悠悠摇着扇子,都是满心的欢喜。 “听说,前几日失火了?” 韩尤安大喜过望,想着这人还会关心这屋子以外的事,忙接话,“哦,一点点小事,无大碍的,我没事。” “没事就好。”里面的人已经站起了身,转身走向后室。“没事你就走吧,我还要忙,没空招待了。” “好,好。”韩尤安毕竟被人捧惯了,如此被赶走有些尴尬,却丝毫不起怒气。死乞白赖地嘱咐,“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太监说,若谁伺候了不好告诉我,立刻拉出去斩了!” 这院子里,伺候的人,不知所踪的还少吗? 他要人,向来不会说,缺人手了,韩尤安自会立刻再派人来。可两人的对话间,好似都忽略了这一点。 那人显然嫌弃他烦了,敷衍道,“伺候得很好。”扔下话便走了。 梁芹一见推门出来的韩尤安脸上的颜色,便知皇上今日又是在这儿吃瘪了。不敢怠慢地迎上去,拉长了音高唱道,“起驾。” 韩尤安手背在身后,垂头丧气地走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了下来,道,“今夜宣楚枫白侍寝。” 想到这里,原本沮丧的神情,出现了危险的喜色。若不是被提醒,真差点把这能让他找到些乐趣的人给忘了呢。 笑着坐上了轿,离开了院子。 夕阳西斜,月上枝头。 八月十五已过,月圆,夜,已有秋意渐凉。 月下。灯,一盏盏地灭了。 夜已深了,多少次同样的场景在这冰冷的寝宫上演,在这青罗帷幔似梦似幻。 白衫的人仍是跪在那儿,狼狈恍惚却是更甚以往。 “楚枫白,参见皇上。”磕头伏地,语音微颤。 这一次,韩尤安并未如以往一般让他过去。而是自己下床,缓缓走到了他跟前,足尖正抵着低伏在地的额前。 “抬起头来。”楚枫白听命直起上身,只是微微抬了头,眼却依然垂着不敢直视。 韩尤安的眼直勾勾看着他的下身,那里的衣衫还很干净,他知是方沐浴过的缘故。却只是静静看着,目光中的无谓与等着看笑话的神色烧人地灼烧着眼前已然无尽可悲的人。直到不知多久之后,那里才映出了一片浅浅的水迹。手指抬起他的头,果然,那干裂的唇瓣已然诏示着他不敢进水,才会那么久才只有这一丝端倪…… 但这已经够了,韩尤安确定,他的身体并未恢复如初。 可他似乎,也对眼前这个已然破败不堪的人,提不起那么大的兴趣了。 “你以为,我会让这样的身子伺候吗?”斜眼看着他的下身,他并未看那双内里透着闪烁的眼,眼神与话语同样透着恶毒,。 拇指一寸寸暧昧地摸过他干裂的唇,“或许还有一样东西能让我对你有些兴趣。” 楚枫白明白了他的意思,唇颤了颤,满身的气息都在抗拒。 “算了。”韩尤安只觉得扫兴。嫌弃地撒开了手,转身回到床上,翻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看你这副模样就是讨厌,哪里还来得兴致。” 第29章 第二十四章 “算了。”韩尤安只觉得扫兴。嫌弃地撒开了手,转身回到床上,翻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看你这副模样就是讨厌,哪里还来得兴致。” 见他这般,楚枫白忍不住想要开口叫他。不敢相信自己竟因为他的离去而感到害怕,甚至怨恨自己为什么不能照他所想的去做,希望自己能够什么都不想地按他的命令做任何事情,而不是这样面对未知的可怕。 “梁芹。”呼唤门口候着的人,突然的高声却将楚枫白惊得身子一抖。 “是,老奴在。” “你们都下去吧,今晚让他伺候起夜。”韩尤安昏昏欲睡,不耐地吩咐道。 梁芹,“是”了一声,进来前后做了些许安排,又是看了眼还跪在地上不知所措的楚枫白冷冷笑一下,关上门,带着门外伺候的两人走了。 没人让楚枫白起来,他不知该做什么,却只得跪在青石地上,已是秋日,膝盖传来冰冷的凉意不止。直到腿酸得发麻,悄悄瞥了四下确实无人才敢萎了身子,大腿叠在小腿上垂头丧气的模样。如此一来,紧张的神经才稍稍有了放松,而低下的头正巧看见私下的狼狈,逃避地撇开了眼。 没有人出现责罚他不敬的跪姿,夜深了,忍不住袭来的困意,不知何时渐渐跪着便头一磕又一磕地睡着了。 “人呢!”被带着怒意地低吼惊醒。 不知已过了多久…… “是!在!”惊醒之后,容不得思考便立时回答,生怕惹来责罚。 “过来,”韩尤安半撑起身体,显出半梦半醒地不耐,眼还闭着,慢条斯理地含糊道,“虎子。” 方被惊醒的楚枫白先是一愣,才是想起自己身在何处又该做些什么。忙站起身来却是脚下一软,麻得发虚的双腿支撑不住险些倒地,脸上神色也是极为难看。 等了许久未来伺候,韩尤安睁开迷蒙的眼,见人定在跟前不动,催促,“人呢!” 楚枫白只得一步步迈着钻心的酥麻,到门边掀开柜子上包裹的被子,将精致的铜质虎子取出。捧着跪到床边,不听得动静,埋头看着手中尚还有温度的夜壶,却也更是不知所措。 韩尤安坐起将腿放下了床,正面对着跪着的楚枫白面前,楚枫白低头捧着夜壶,人正巧尴尬地在韩尤安胯间。 韩尤安睡得迷糊,早忘了跟前的是谁,只是不甚清醒地闭着眼睛骂道,“愣着做什么!” 楚枫白身子跟着他的声音跳了跳,心想韩尤安睡得迷糊,若是按着平日的做法或许能让他快快睡下免受难堪。 心底回忆着曾经侍寝时见伺候起夜的公公的做法,学着模样将自己的左手插到右手的袖口中捂了捂,待手掌温暖了才将手伸到了韩尤安下身,右手将夜壶举过头顶,一手小心地将韩尤安的下身送入夜壶口中。 努力压抑着手不自觉的微颤,却掩不了因第一次伺候这样的事而在心中产生的巨大的屈辱感。 只听得上方传来声音,“狗奴才,放低些!” 楚枫白思索着他的意思,将夜壶又放低了些,那壶底竟是几乎贴在了头顶上。 左手握着的地方感到一丝紧致,而后头顶上传来了水流激打铜器的清脆声响。那美妙而舒畅的乐曲却击打着他的心,羞辱的液体在头顶轻唱,却宛如灌顶而下,浇遍了他的全身。 此时的他正跪在另一个男人的胯间,一手握着他的下身,虔诚地头顶着夜壶,伺候着那个男人小解。这究竟是怎样的场景,他连想都不敢去想,也不敢相信做着一切的真的是自己。 恍惚的神志只听得乐曲不息,只能任由那清脆宛如奏乐一般的声响,自他的头顶传来,好似不会停下,将他的心撕得粉碎,耳边嗡嗡轰鸣不断。 直到水声渐渐细小直至消失,楚枫白听见上方传来惬意的轻哼。 他放下夜壶,取了手边早已备着的丝帕小心替他擦拭干净才又将一切复原。本以为韩尤安可以就此躺下,他便能快些离去,却不想他竟是仍坐着未动。 楚枫白哪里知道,他生疏的伺候糟糕透了。 早在他伸手触碰到韩尤安身体时,那他自以为压制住的颤抖就已让韩尤安从半梦半醒中醒来。他本想怒骂,却在看到跪着的是楚枫白时才想起了怎么回事,于是便决定暂不作声,看着他以为自己没有惊动地做着一切。 直到现在…… 他身子后仰,双手支在身后,用脚将楚枫白的头抬起,“我就是喜欢看你这样。” 屈辱得,生不如死的表情。 “几日前,你至少还算个主子,虽然我知道你不愿做个男侍。”韩尤安冷笑,笑他的愚蠢,笑他不知进退,不懂求全,“可如今你连做个男侍的资本都没了……” 像为了证明这一点,他嘲弄地用脚勾起了地上的鞋,抵弄翻腾着楚枫白的胯下。如此的触碰敏感的部位让楚枫白不适地皱起了眉头,忍不住发出艰涩的闷哼,似在求饶,却又不敢有半点反抗。 那只脚时而用力踩下,揉搓,就像面对的只是一块没有感觉的死肉一般随意,时而又用鞋尖轻拨,动作间满是羞辱与肆意地蹂躏。 “你看,你都成什么模样了。”按下他的头,逼他看着自己的下身在他脚下遭受着恶意的践踏。裤子上,淡黄的水迹在大腿的内半侧从裆部一路近乎要到了膝盖,好不狼狈。而现在,原本湿透的裤上留下了黑色的鞋印,直至黑与湿都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由于被用脚这般羞辱地拨弄,楚枫白因为难受的触感和羞耻而剧烈喘息着。 “或许你本就更适合伺候解手,呵呵。”韩尤安嘲笑他对于身为男侍的抗拒,不知讨好,才让他只会更是低贱。 但对于如今被磨去了棱角的楚枫白,他能感到,自己已没多大的兴趣了。 说着便踢开了鞋,翻身躺下,说道,“你伺候得很得我心意,往后几日都由你来吧。” 楚枫白咬着下唇,认命地接受他的一切安排。 他知道,其实,他早就不敢再有任何反抗了。 那一日,在那大堂之上,已是他的最后一丝尊严与勇气。 本以为,他至少可以在尚存一丝尊严时死去,却不想,上天仍是不肯放过他。 他不知道,如今除了绝望与认命,他还可以做什么? 之后日子,他天天白日里跪在寝宫中一身肮脏。直到夜色渐黑,才会被带去进食,并安排清洗更衣。若不是为了夜晚韩尤安就寝之时,他能干净地出现在他面前,不至于脏了皇上的眼,怕是没有人会来管他。 他已记不清自己这样多了多少日,直至跪在那里昏了过去。 等他再被送回屋子时,膝盖已是酸痛难以伸直。而他不知道,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发生的事情。在那之前的两日,玄玄与予稞已向韩尤安请命离开了皇宫。此时,两人已在前往北隅的快马之上,日夜兼程。 他们有着重要的事情,快马加鞭之下,又有谁还会……想起他? 第30章 第二十五章 数日之前,那个夜晚,楚枫白正在屋内生死之间,屋外…… 霎时之间,狂风乱作,不明所以的宫人提着东西逆着风艰难而行,心中为这怪风感叹,猜测是否会是什么恶兆。皇帝荒淫残暴,国内民不聊生,其实是否是恶兆已经不重要,只是人心需要如此想而已。 树叶随着风的吹过“莎莎”作响,乱了它自己的心,急躁而不安,树木宛如有生命般抑制着被牵起的情绪。 猜测的言论,恶兆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时之间满城风雨。 没人知道事实的真相是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风的源头正来自于皇宫之中,自内而外扩散而出灵动得犹如有生命一般在这宫中穿梭自如,纵横交错的风被带领着前行。 没有人看得见其中奥妙,这风被多少风中的妖精引领着,无数的蜂拥而至,无数地一哄而散。蔓延至皇宫之外,呈圆形四散好似未有尽头。这一切的中心,那个圆的中央…… 正是楚枫白那简陋的院子! 空中扬着的黄色的发,蹲着身子的人双手按在地上,地面与风一起从他手中波动向外。那具并不特别的身体散逸出无尽的灵力,无休无止、不会耗竭。若是有人经过,也不会看懂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如他看不见风中的妖精一样,也看不见地面的颤动。 可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予稞却不同,他清楚地看见玄玄周身源源不断的灵力,也能看见空中顺势之间便散布满了密密麻麻无处不在的小妖,因玄玄的召唤一时而来又一时听命而去,那滚动的地面下又有多少妖此时只为他效命? 不可能…… 如今予稞才发现自己多么低估了眼前的人,他竟是一直压制着自身的灵力,让他人以为他只因得到朝君灵力而具有了一个普通妖的能力而已。 难怪他能云淡风轻地调侃自己是只轻贱的半妖,面对任何人都能毫不在心。一众小妖听命而动,皆是在他灵力之下,这不难,但这庞大的数量,却让予稞不得不震惊。 难怪,他说,“他可以……” 予稞可以肯定,自己做不到。 他此时甚至有些害怕,害怕自己心底可怕的想法。他竟是在怀疑,此时所见是否是玄玄的全部力量…… 恍惚之间,灵力已渐收。 有结果了?! 予稞只觉行刑前的认命,发展已超出了他的想象。 空中与地下的躁动瞬息平静,玄玄缓缓睁开双眼,瞳色余留着不属于他的紫还未全然隐去。贴着地面的双手掀开,下面,正是那枚玉佩。 “我都忍不住……想对你下跪了。”身后予稞的声音响起,不知其中带了多少真心多少不满他隐瞒的揶揄。 玄玄却是不以为然地勾了勾嘴角,此时的他有着难以言喻的自信,让予稞第一次觉得如此戒备,如此看不透他笑容之后的东西。 或许力量的增长,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气质。让人显得高尚而沉静起来…… 予稞如是想着。 玄玄没有多少为他的话兴奋,反倒有些苦涩,肯定道,“你想保护那个人?” 予稞不答。 他不希望是她,即使自己的心中或许对她是恨。他不想再有机会见她,所以,总之,他不希望是她…… 但这一切,已经发生了,他是否希望已经变得没有了意义。 因为眼前人的强大,超出了他的想象,超出了他的算计…… “朝君的灵力究竟强到怎样的地步……”他曾记得,久远前的那场交手,绝不是如此!这一切……只有一个答案。 玄玄缓缓起身,侧身,头转过来看着他,那双紫色未褪的眸子格外吸引对面那双天生的紫瞳。予稞不再看那双眼,渐渐将视线移向开合的唇瓣,看见他清晰的吐字,“他把一切都留给了我。”玄玄痛苦地不愿接受这样的施舍,回忆起过去种种,表情比哭更难看,“我这具半妖之身,根本无法承受尽用时的力量……” 震惊。 即使见他如此驱动体内灵力,已经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竟是得到了朝君所有的灵力…… 即使猜到,但依然不信地想要确定,直到听到答案依旧觉得不可思议。这样荒谬的否定眼前事实,每个人的一生中恐怕都要经历几次,那种难以置信冲刷下的内心足以改变太多的曾经坚信。 包括眼前,予稞必须重新审视与玄玄之间的交易,以及他们两人间的优劣关系。 “你会陪我去找她的,是吗?”玄玄已走到他的身边,将玉佩交还到了他的手中。 此时予稞终于知道,他所有的自信、玩闹、妄自菲薄、有恃无恐,都因他的身体里有着强大的灵力,足以称得上不可一世的力量。 他的强大到足以支撑起他不用担心自己的处境,也足以让他面对任何情况都能全然脱身。予稞摊开手,接住那枚玉佩。 他甚至怀疑,自己与玄玄的这场交易,从一开始就是自己掉入了陷阱。 两人的手一上一下包裹着原本冰凉的玉佩,玄玄的补充昭示着他已在方才片刻将一切探查清楚,“那妖娆的树妖……经过数十年的岁月,我终于见到了她的模样。” 其中,有太多的惋惜,太多的哀伤。 予稞还未全然从震惊中醒来,自从这次见他起,似乎自己就缺少了底气。如今让他迷惑的情状反而变得清晰,一切的底牌被翻了开来,直到现在他已毫不否认,自己在玄玄面前不得不曲言而行的事实。 但他终究不是个会忍气吞声的人,不示弱地反讥,“我说不,你会答应吗?” 玄玄欣慰一笑,感慨道,“我知道,予稞,不会是食言之人。” 予稞不畅快地咬牙切齿道,“真是多谢你的信任。” 却也确实,从未想过要食言。 予稞与玄玄出发后的第五日,尚在日夜兼程。 皇宫之中,被留下的咎白接管予稞留下的责任,数日里对于不熟悉的事物多少有些应接不暇,直到这一日才方有了些空闲。 他记得予稞向他交代各项事宜时的不甘表情,他这上司自从这无玄大人来后似乎一直很背。一直看着予稞将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咎白,非常坏心眼地在心底偷笑。 但眼下,他自己遇到了个麻烦。一切已步入正轨,他便依照予稞嘱咐去看望楚枫白。这本是不费什么心力的事,且他也清楚予稞为何非要派他做这件事,他这个上司对于他们这些下属也真算得上尽心了。 可当他得了这个空前往时,空落落的秋风扫落叶之下,竟是人去楼空了…… 那种凄凉,真是伴着落叶,透彻了心底。 他咽了咽口水,只觉得脑袋已经不在了脖子上。 心中苦笑,只觉得是自己心中取笑予稞遭来了报应。他咎白可不是那个法力无边的无玄,若真办事不利,可没胆子见回来的予稞! 人,人呢?! 心下奇怪,四下找不着人,这院子本就人少,如今想问,连扣子也跟着不翼而飞,竟是连个问的人都没。到了时辰也只得垂头丧气地回去接替皇帝身边的值守,却终究是心中不解上着眉头,无法按下。 听闻皇帝近日看上了一名宫女,百般宠幸。 说来那宫女也是有些来头,竟是韩尤安叔父的贴身侍婢。对韩尤安略是了解的人都是清楚,他那叔父仗着自己是长辈对韩尤安多少有些微词,比他人要胆得多,韩尤安对他一直心底打鼓却又碍于颜面没有发作。近日看上他叔父这侍婢索性就强要了,一方排解内心无趣,另一方也正好挫挫锐气。 想起近日有意无意间听到的种种,再与今日找不到楚枫白联系了起来,咎白心中满是慌张。对于住在内宫的那个人,咎白平日毕竟不是贴身侍从,并不太清楚。他只知道,他们这个皇帝的脾气,会找到新欢,那就意味着对楚枫白已经失去了兴趣。怕是连想,都不会有半刻想起。 过去即使再被韩尤安折磨,他人却是碍于他是皇帝的人,至少明里不敢动他分毫。可如今,若是失宠,失去了那层保护,他要如何在这宫中生存? 楚枫白此时的境遇,怕是只会更不如从前了。 那他,会被带去了哪里? 做这个安排的人…… 他向下看去,看着恭敬守在门外的梁芹,想起先前的种种,不禁冷汗淋漓。 那个曾让他多少次在黑夜中羡慕无比的人……羡慕他的高洁,羡慕他生活在阳光与无忧中的幸福。 可如今,他再也回不到往昔,只能浸身于污泥之中。比起天生生于污泥的一切更难以自拔,更不懂得如何在此生存,他从来只知世界就该是一汪清水。 他,被困在泥泞之中,无法离开,也无法让自己干净……泥潭中的一切按着原有的方式生存,相安无事,可突然落入泥潭的他却不住挣扎,却未发现这只会让他越陷越深,直至被埋没,不见踪影…… 这样的结局 是该喜,还是悲? 向来豁达安乐的咎白以为自己从未嫉妒过,却原来在此时无法只是同情,心中竟有一丝可怕的快感,让他不敢承认。 听着屋中女子的呢哝细语,激烈的情爱之声。 咎白想起听到的传闻。 皇帝这位这叔父当日看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再是喜欢,却也不想留了。 那侍女当时不知有多么高兴,真以为自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可了解皇帝脾性的人,只把她的傲慢与兴奋当做了一个可悲的笑话,无人点破。 若是她在聪明些,她再念情一些,她再忠心一些,或许,她就不会…… 只是,人生中的好好坏坏,或许真的很难说清。谁也不知道,这一刻的好事,到了下一刻是否会成为厄运的开始。 若是楚枫白不因抚琴出众而殿上献艺,是否也不会招来飞来的横祸? 有时候的好坏,身在其中的自己看不清,有时候的机缘,甚至连旁观者都参不透。谁又能肯定如今的坏事,不是只为了等今后的一个转机呢? 就像予稞曾经以为自己的命没有楚枫白好,可如今看来,或许也并非如此吧。 那楚枫白如今的境地,又是否也会有转机呢? 咎白只觉得自己的思绪无法理清…… 屋里的姑娘已没有了先前的甜腻,只剩下了惨叫声不绝于耳,咎白看不清这些纷乱的好好坏坏,他不是个智者更不是先知。但他觉得他至少清楚,对屋里姑娘而言,她以为的美好只是幻影,那里面,是她无法承受的残酷。 这是她该为自己的不忠与无知,所付出的代价…… 第31章 第二十六章 往日夜间在近处守着的通常都是予稞本人,咎白如今代得此位多半也还是由于予稞想将看顾楚枫白一事也交到他的手上。 只是从未在夜间在此值守,如今虽隐于暗处旁人未能见到,却依旧对这其中之事感到不适,脸上竟是尴尬。 “听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能看见咎白表情一般,门口的人低眉顺目地说着。 尖刻的声音压低了嗓子,刚好得以清楚传到了咎白的耳中。咎白提高了警惕,心下不能确定这话是否对自己所说。 梁芹却是低笑了两声,声音格外难听,“大人不用紧张,夜深人静,皇上逍遥着,咱们偷个闲无妨。” “梁公公……”咎白恭敬唤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从梁上下来,半侧身子露在了月光之中。 梁芹依旧背靠着窗栏,颔首站着,彷如还在恪尽职守没有半点分神,脸上的笑意在隐约的月光下有些慎人。 “听闻,”梁芹顿了顿,继续道,“大人在找楚枫白?” 咎白眼神一怔,警惕骤起。 眼前的人果然在宫中耳目众多,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这公认的人精真不是虚名,猜不透,他说这事又是为何? 梁芹却是不慌不乱继续悠悠道,“大人不必紧张,老奴未曾向皇上提过此事。” “请公公明言,恕在下愚钝。”咎白从来都知道眼前的人不好对付,更不是什么好人,清楚自己绝不是他的对手。 梁芹笑了笑,“敢问大人是为自己找,还是为予稞大人找呢?” 咎白眼神在底下打转,不知如何回答,终究没有敢开口。 梁芹暧昧地继续说道,“老奴知道的,可远比大人以为的,要多得多啊。” 紧接着,梁芹便又开口说了,不等他的答案,又或者已从咎白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大人心中是希望他好,还是不好呢?”梁芹的双手在身前摩挲,“想见他其实不难,往偏西所去就是了。” “偏西所?”咎白诧异。 脑中一时竟想不起这是个什么地方,再一细想,才记起那是那些干粗活的外事太监的居所。 还未来得及思考,心中已是一紧,难道他被! 否则…… 楚枫白就算沦为男侍,极被看不起,但他终究是王公子弟,是个主子,怎会被搬去那里居住…… 梁芹看出咎白心中所想,笑笑道,“大人多虑了,他仍是完好之身……” 咎白险些被吓出病来,长长舒了口气。 “大人恐怕还不知道吧,”梁芹又是猜中他的心思,继续道,“前日楚大人夫妇罪证确凿,问斩了,楚枫白获罪牵连按律该要株连。皇上念他服侍尽心,撤其世袭贬入罪籍,终身世代不得去除。但又下了道旨,不许他离开皇宫。以此身份,如今,自然只得搬去偏西所了。” 梁芹平铺直述,字字听在咎白耳中却是只觉眩晕难耐。原本日子就已如此难过,但终究是王公后人,除了皇上,旁人终不敢太过造次。可如今,失了身份保护,被扔去偏西所,就只是这么几日,俨然已会是怎样的境地,咎白想都不敢想。 “他,都知道了?”他双亲逝世,而自己被贬……的事。 梁芹微微点了点头,面皮上露出些虚情假意的不忍,“本是那样的人啊,还真是可惜了……” 可咎白却清楚的看到了他嘴角的笑意,那样阴森。心底一片冰寒,突然想起一丝希望,那个会照顾人的孩子,“扣子呢?” 一片云雾遮挡了月色,梁芹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更是阴暗,“体恤楚枫白不谙劳作,破例跟去了。” 咎白松了口气,有他照顾,终不该太过凄惨吧。他必要快些寻得空去看看,千万不能让楚枫白在予稞不在时出岔子。 心中的险些掉落的巨石略略松动了下,“那就好……” “大人真是将人想得善良,不知人间疾苦。”梁芹的声音显然带着一丝嫉恨和快意,待月爬出了云端,不知何时已正面对着他的梁芹在月色下显出了扭曲的笑意。 厉鬼一般地疯狂而慎人,“一个自小没吃饱过的孩子,直到被卖进宫中做了太监才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原以为只要尽心伺候主子便能从此衣食无忧,如今,一切却都化成了泡影。挨饿受冻,受人欺负……大人定是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希望破灭,才会就此放心了。真正落魄过的人,才会害怕落魄。我相信他即使再善良,但死,都不愿再过那样的日子!” 那张完全被月色照亮的面庞,透着通晓人事阴暗的狰狞。 咎白第一次觉得看透了眼前的人,或许,只是他故意让咎白看清。 不可置信道,“你是故意让扣子跟去的。” 梁芹不肯定却也没有否认,只是依然笑着,理所当然道,“看曾经踩在自己头顶的人落入泥沼,不再拥有曾经自己羡慕的一切。大人不觉得这是上天的公平吗?也该让那些生活在云端里的人,感受一下我们的生活是怎样的了。” 咎白没有被他的话说动,只觉得他是落井下石,“楚枫白是与人为善之人,即使你看不惯别的王公大臣,也不该将气撒在他的身上。” 他这样,只是欺善怕恶罢了,凭什么如此理直气壮? “楚枫白确非为恶之人,那我们这些奴才中就没有好人了吗?大人您,就是恶人了吗?”梁芹咄咄逼人,眼中闪着光芒,“凭什么他就能得到一切,生来就只见这世间繁华,大人您同样也是……” “住口!”咎白气急败坏。 梁芹也不再继续,只是接着说道,“为何偏偏只能在近卫之中,做个见不得天日的奴才呢。” “大人仁善,自当我们这些小人的心眼不好吧。您还做您的好人,继续在一旁同情怜悯他,也是无妨。”梁芹的眼神在告诉咎白,他比咎白更能看透他的想法,他坚信咎白的心中是在高兴,只是良知在让他掩藏,暧昧地笑道,“反正,过去您是没有机会怜悯他的。能有这样的心境,或许也是一种不错的体验吧。” 咎白不发一声,心底却是发虚,似乎自己真被他的话所动摇了,连自己都不明白是否真的有过那样的幸灾乐祸。 “而我,”梁芹逼近一步,咎白抬起方垂下的眼看他,“会让他尝尝易地而处的滋味,让那些受过欺负的可怜人们从他这个王公后人身上,得到一丝平衡。相信上天,自有一番公平。” 第32章 第二十七章 “而我,”梁芹逼近一步,咎白抬起方垂下的眼看他,“会让他尝尝易地而处的滋味,让那些受过欺负的可怜人们从他这个王公后人身上,得到一丝平衡。相信上天,自有一番公平。” 咎白无力反驳,他深知在这个残暴的君主统治下的丹国,甚至在这皇宫之中,有多少人过着非人的生活,只因主子的命和他们不同。他们被暴政所压,不敢违逆,却不是甘愿认命,心中有多少不平难以宣泄。 可,“不是他的错。” “他错在生在这乱世之中,却得到了一般人无法得到的东西。”梁芹没有说,自他见到皇帝看楚枫白的眼神起。是他梁芹替皇帝出主意得到了楚枫白的人,也是他一步步帮着将他推向深渊。楚枫白错在他的不谙世事,梁芹嫉妒他的清雅,恨这世道已如此背离人性这人却依然活在他的美好世界之中。 他得到了太多他人无法得到的东西,却不自知。 即使他是善,可那是他的好命给他的。他梁芹不信,同样是人,经历这人世荒诞他不会变得和他们一样悲哀可怜。 这朵生在腐烂尸体上的艳丽的花,是时候该落下了,落入腐烂之中,成为污泥的…… 这落魄的世道,谁都别想有幸逃过。 高挂的月,照亮另一边。 萧条的林子里,两人围坐在火堆旁,各怀着心思。 “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予稞或在徒劳,却还是忍不住再问。 玄玄抬眼,摆明听懂了予稞的话,接似乎合乎逻辑,“她和你什么关系,你非要护她?” “护她?”予稞像是听了个笑话,“我杀她都来不及,我,算了……” 予稞的眼中在黑夜中火的映照下透着追忆的伤感,玄玄被他的情感感染,看得出予稞心中的复杂,绝不只是仇恨那么简单。 “那就杀吧,这世上能难倒你的妖应该不多。”玄玄觉得奇怪,据他感觉,这妖是厉害却也不至于让予稞退缩。 “不,”予稞摇头,疲累得很,“我恨她,想杀她,却……至少,他没让我死在她的手上。” 或许,该感激她? 玄玄看着理不清的头绪,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我不懂。”果断地回答,不带一丝酸涩。 予稞苦笑,“你根本不懂人。” 玄玄皱眉,很不好受,特别想弄明白,“朝华也对我说过类似的话。我不明白……” “人的情感很复杂,对一个人可以爱同时又可以恨。她可以对你好可同时又在伤你……”予稞明白玄玄没有听懂,却只是含糊地在说着自己的故事,说给自己听。 “你对朝君的情感模糊却又纯粹,这便是妖的情感。若是朝君说这话的境地与我类似,或许,是他感到了你无法懂得他的痛。”玄玄仔细听着予稞所说,回忆朝华曾对他说过的许多只言片语,隐隐在心中认同予稞的说法。 他失落地皱眉,“他一直能看透我,我却不懂他。过去,我只以为是自己的弱小让我融不进他们的世界。可如今的我,”玄玄看着烈火发愣,“不再站在他们的世界外自卑,却依然独独不懂他……就像,不懂现在的你。” “因为他曾信过人,却又被所信之人伤害。”在寻找他的漫长日子里,他曾带着怨恨收集有关他的所有事情,因此,他多少有些清楚,“他有了像人一样的情感,不再纯粹。” “所以,你也是?”玄玄困惑,“那是怎样的感觉?” “心像会纠结在一起,很闷,透不过气。”予稞边想边尽力解释。 玄玄还是不明白,“那是病了……” 予稞无奈笑笑,“这么说吧,你认为你对朝君的执着是没有错的。” 玄玄毫无疑问地点头。 “或许有一天,你的这份执着会伤了你自己、伤了我,伤了楚枫白……”予稞停了停,不知为何心中闷闷得,“甚至,伤了朝君……” “怎么会?我只是想对他好……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更绝不可能伤害他。”玄玄觉得他在胡说,完全不能理解。 “世事难料。”予稞耸耸肩,不置可否,不知为何,突然很想问,“假如你发现你做的事是在伤害朝君,你会怎么办……” 玄玄像看怪物一般看着予稞,丝毫不能理解他的想法。 予稞自己也说不清,只是再问,“那么,假设会伤害别人呢?你会为了不伤害别人而放弃对朝君的执着吗?” “不!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玄玄心底害怕,自己却未意识到,愤怒,“我绝不会伤害朝华,一丝都不会,即使让我自己死!无论发生什么,我也绝不放弃他,无论他是生是死!” 予稞知他执着,却不知来得如此强烈。此时,他的心中有些害怕,不知玄玄的执着究竟是福还是祸。 算了,各人自有各人命,这世间本无对错。 “希望你不要遇到吧,”予稞发自内心地祝福,“妖,本就不该去懂人。” 玄玄心底激动,却又不敢直视予稞火光摇曳下显得落寞的脸。 他觉得陌生,排斥着他所说的一切可能。 “说说她吧,”予稞看出玄玄内心的不好受,替他排解,“即使朝君当时伤得再重,我也不信倾缦有本事取走他的魂魄。” “你误会了,”玄玄将柴火扔进火堆,听到了噼里啪啦的响声,还有火星点点,还未完全从方才的迷茫中解脱,却又已经陷入了另一种无法将自己拔出的痛苦,“是朝华自己愿意的。” “什么?”然后呢? 玄玄背过身躺到了地上,许久,才闷闷地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予稞看着他躺下的背影好一会儿,竟是觉得这背影让他明白了什么,放弃了问下去,也背过身躺下睡了。 玄玄听到一系列的声音,知道是予稞躺下了。许久的安静后,他悄悄地抬身转头看了看呼吸均匀的予稞。才翻身,手肘垫在投下,安心地重新躺下。睁眼,看着火光下予稞摇曳的影子。 似梦似醒之间,他又回到了那一日,心中想要逃开这可怕的噩梦却又醒不过来。 那枚玉佩,雕琢精心,犹如真实的枝蔓缠绕其上。 透过狭小的窗栏,只见翠绿在眼前晃动,无法窥伺其他。 耳边…… ——不后悔自己愚蠢的交易吗? ——我有我……不得不得到的东西。 绿意交缠着躯体,白色的光芒被捧在了手心,照亮整个屋子。 那该是个曼妙的女子,有着妖娆的身段,魅惑的嗓音。 ——与我交合。才能治我好留在你体内的伤,不再痛苦。 ——有人告诉过我,这是必须要和喜欢的人才能做的事。 梦中,玄玄站在门外,却走不进他们的世界。 他,不能插手……害怕又急切地想要挣开身后那双隐形的手,想要结束朝华的痛苦。 却无论如何,做不到…… ——夜城的朝君,请放心我会完成我的承诺。 只有, 这个梦里只有, 那枚腰际的玉佩,只有那……美丽而致命的嗓音。 第33章 第二十八章 偏西所,所谓粗活太监的住所。事实上,若不是犯了错被罚,很少会被派到这里。对于一生都无法离开皇宫的太监而言,来到这里相当于被流放了。 自然放眼望去,此处的陈设便与先前不可比了。楚枫白身份尴尬,一句“撤其世袭贬入罪籍”却又不得离宫,好生让梁芹难以捉摸。最终他定了将人送到此处,按如今身份本不该有人侍候,却不知为何还安排了扣子也跟来。管事一时也摸不清分寸,怕处理不当,索性将人排在个只有一屋的独立院子,便任由其自生自灭去了。 苦的却是扣子,才十几岁的人,进宫一年还没明白这世道,就已懵懵懂懂落得这般下场。对楚枫白,他向来倒是尽心,只是这没有一丝盼头的日子过久了终是要怕的。每日有了上顿未必见得有人记得送来下顿,白日里还要时常被遣去帮活,免不得受人欺负甚至打骂,回来了见得楚枫白魂不守舍的模样,心中又怎会没一点埋怨? 说没在心中埋怨过,“若是眼前的人能争气些讨皇上欢心,何至如此沦落”那是假的。 退一万步说,若自己没有跟了他,或是也不至被这般欺凌。 终究,他不想自己过上这向前看去如此没有盼头的日子。 这一日,扣子又忙到夜深才回来,推开门,没有关上,任由凉气一股脑袭了进来,冲散那依旧扑面而来的难闻气味。 他不自觉嫌恶地皱起了眉,疲惫地坐到陈旧的方桌边倒了杯水喝下,屋里没有配给烛火,只得借着月光隐约看见些东西。 床上一层被褥虽单薄却还算整齐,用力揉了揉脸什么都不想做了,边走边将自己摔到了床上,拉开被角闷在了头上,想要借此能隔绝那股让他生厌的烦闷气味。 此处再没有什么主子奴才,来此这十数天的日子也从未有人来过问过这个院子中的一切。失了约束,扣子对楚枫白的态度渐渐已不可能如从前一般。更何况自那日以后,楚枫白几乎从未清醒过,对他好坏又何来知道,任谁都难以做到依旧尽心。 过了刻钟,床上的人死尸似的一动不动,许是累极真睡着了。却突得诈尸般跳坐了起来,不知是惊醒还是良心上过不去,“嫌不成器”地愤愤看向角落,这屋子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外加一个矮柜,别的一无所有。 扣子望去的角落,地上铺着垫背,上面还铺了一层厚厚的枯草。这秋冬的日子仍只穿了里衣的人在那上面蜷着身子,目光痴痴地望着自己的双脚。头发干枯地散乱着,看来应是许久未曾打理了,长发下隐约能见细长的颈项上包着脏了的白蒙蒙的布,那上面有脏污了的灰黑更有干了的黑红,那种久未清理的伤口让人见了极不舒服。 扣子想起,那日当他听到自己双亲已死时眼中的绝望。人跪倒在了地上,竟是没人想到熬到如今的他会抽了身前人腰际的剑便轻易抹上了自己脖子。只可惜,他们还是不愿让他死,那时,扣子没有去拦,他记得,他只是麻木地看着这激烈的戏码和鲜血。因为他的脑中还未曾相信所听到的,他也被一起遣到了这偏西所。 他敢肯定,那时他的心中曾经希望过,楚枫白真的可以死。 只是,楚枫白还是被救了回来,和他一起来到了这里。 但眼前的人已定不是过去的人了。 他已没了世袭封位,甚至只该是个阶下囚,比这宫中任何一个奴才都要不如。他也确实不再是过去的楚枫白了,被救醒后,他似乎就只剩下了躯壳,没有说过话,没有抬眼看过他。 连扣子自己都怀疑自己正在一步步得寸进尺,方开始时还在为自己的大胆而惴惴不安。可越到后来…… 没有人会责怪他这样做,楚枫白不会因他的行为而反抗。 他开始告诉自己,一日辛苦回来后,见到满床的污渍会觉得愤怒是正常的。 从口中流露出污言秽语,到告诉自己将他赶到地上只是为了不让他将床弄脏,一切都好像十分顺理成章。 第一日睡在这张床上时,他没有睡着,心底不知为何心虚得很,有过意不去也有挥之难走的不安。但几日之后,终究是睡得踏实了,不知是习惯还是真累了。 “哎……”看了许久,想到过去种种,扣子还是决定下了床。 蹲下,将蜷着的人拉开,拉扯下了他的裤子。一片的脏污…… 楚枫白的下身由于长期不清理,已经呈现出难堪的颜色,让人看了直犯恶心。 许久未曾更换的布条已经完全地浸湿,扣子将它抽了出来,本该是白色的里裤也到处都是印记。颜色深深浅浅,层层叠叠,一圈又是一圈地覆盖着,有些,还是潮潮的…… 两日未换的布条下,浸湿的脏污印到了里裤上。而它下面的印记已不只是今日留下的了,不知多久没换,不知湿了几次又捂干了几次。 起初还时常记得更换,可有几日一出去就是一日,而他自己似乎也全然不会叫难受,时间久了,扣子对此事自然也就疏懒了,毕竟久病床前连孝子都不会有,更何况外人,这世上不会有人愿意总是面对这些。 面对一份没有人会检查的活计,自然也不会能有多少尽心。 一旁的地上堆着许多勉强算是洗过却仍留着污渍的布,随手抽出一块来,垫到糜烂的身下,也没打算给他换了那条已经脏到不能再脏的里裤。只是随便又粗鲁地塞了赛,就又将还带着阴湿和异味的裤子给他穿上了。 “舒服些了吧。”语气不耐,却好似为了表明自己的善意,“今晚好好睡一觉。” 将地上方才抽出的布片向墙边踢了踢,今夜也懒得去管了,将门掩了掩,便自顾自倒头睡去了。 过了很久,昏暗中的楚枫白颤颤地将腿缩了缩,人靠在墙上,也渐渐睡着了…… ================================================== 北隅。 “其实,这里离秋屿很近。” 已是秋冬,真不敢相信,这里的参天大树竟都还郁郁葱葱,一见眼前就误以为身处盛夏之中,让人险些误以为耳边又有夏蝉噪鸣。 身处其间,玄玄和予稞两人感叹着一切的神奇,面面相觑。 确认了周围的环境,才敢踏步继续向内。 “别再提那地方,对朝华而言,只是他的囚笼。”玄玄不满地回答,眼神却依旧四下环顾,不漏过周遭半点。 莹黄色的星星点点在他们身边打转,也在翠绿的枝蔓间停留,让这地方仙境一般梦幻。 予稞自来到这里便不怎么笑得出来了,过去的种种本已尘封,却在这陌生又熟悉的环境中开始逐渐变得清晰。 更是多了一份小心翼翼,却也不忘继续和玄玄打趣,“对你而言,那是你们的家,不该喜欢嘛?” 玄玄听之受用,忍不住发自内心的笑意,却又更正,“我以他的感觉为重,所以我也不喜欢那里。” 予稞眩晕,这人真是没救了。对一个如今没有感觉的躯体,那句躯体还不在他的身边,仍然不忘时时表忠心,予稞不知该对他的痴恋或说是执迷佩服还是当他精神上有些有问题。 他这时只觉得玄玄的病比自己之前想的还要重,已经病入膏肓了! 两人一路小心,都未遇到危险,但能感觉到身边的枝蔓都具有生命,时时在注意着他们的一言一行,只是还未加伤害也没阻拦。玄玄伸手去握那飘渺美丽的荧光,想看看那究竟是什么,再打开手心却是什么都没了。 “那是这些树吸收滋养它们的灵力后,排出的残屑。”予稞有些留恋地摸过一旁粗壮的千年古树,那上面停留的黄色随着他的动作消失。 “咦。”玄玄嫌弃地甩甩手,“听你这么说,怎么觉着恶心。” “哈哈哈。”予稞一路沉重,终是被玄玄逗得笑了。摇摇头,继续向前,不认同道,“那可是百年树精的灵力,你要把它当做排泄物我也不会阻止。” 玄玄又好奇捏了一颗,相当嫌弃这种形式的灵力。 “动用成千上万的妖精找我的,正是两位吗?”声音来自两人后方。 齐齐回头,却,并未见人。 第34章 第二十九章 “动用成千上万的妖精找我的,正是两位吗?”声音来自两人后方,回头并未见人。 顷刻,绿油油的树蔓藤枝之间,一个婀娜的身影悠悠而来。 她的身上着着绿裳白纱,纤细的手臂上满是绿叶枝蔓缠绕的纹身,栩栩如生地勾勒出他手臂的线条又柔美紧致,左侧的枝蔓划过肩胛,经过颈项,爬上她的脸侧在耳边连入了鬓发,将原本曼妙的身子勾勒地更是妩媚。纤细引人的腰肢上缠着粗藤,让一身精美的服饰又立刻显得干练起来。 予稞细细打量着她,显然对她绝不只是陌生那么简单。 玄玄看她第一眼便有一种熟悉,想起予稞先前的一些事,才联想到予稞平日的那丝邪气倒是与这人真有几分相似,确实颇有渊源。 玄玄面向她,向前走了一步,未被她故作的魅惑所迷惑。 他的内心确实兴奋,却不是因为她的妖娆,而是因为他确定眼前的人便是他一直想找的人,挑了挑眉不以为然道,“正是。” 运动着的藤蔓有意识般慢慢勾集在了一起,那女子妩媚地坐到了垂荡的藤蔓上,就如同坐在秋千上一般,脚尖点着地,“如此大费周章,倾缦区区一个树妖,何德何能?”说话之间,却是有恃无恐,倒有些像是谈生意的架势。 来者两人都是清楚,她本干的就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勾当。 要撬开她的嘴,直接问,怕是难以说,倒不如先吊吊她,让她露出些尾巴来。 玄玄原是想予稞怕是不想与她正面基础的,因此打算开口。却不想被予稞一手拦下,他上前了几步,勉强的支撑起平日的笑意。玄玄却能看出其中含着一丝不自在,那是他勉力地支撑,玄玄不打算打断他。 还好,这样的表情此时倒只像不惯于开口求人的人有事相求的尴尬,并看不出别的端倪来。 “术业不同,自是有吾等力所不能及之事,要相求阁下。”他的眼神扫了一下身边的玄玄,意有所指道,“我身边这位灵力非凡,正是他动用了妖精寻找您,却也有难以做到之事。”说话语气甚是遗憾,似是表露无奈以及为难的境地。 玄玄听着不舒服,却又知道两人之前商量的大致意图,只是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予稞也只是对他笑笑,微微摇头,让他按捺。玄玄真后悔之前还在担心他,怕他见了这个让他不自在的故人会…… 该死,真是把他想得太脆弱了。玄玄无语,心底不免怀疑,方才的那丝不自在是不是也只是演戏。 他倒不知,予稞是真在故作镇定。只是真真假假不禁骗过了倾缦,连玄玄也一起骗了。 妖娆的倾缦却是仔细看着予稞,若有所思,沉声道,“你是只妖,而且灵力不小。天生紫发紫瞳的妖,如今这世上不多见了……” 但予稞的真真假假倒是把她绕晕了,若真是她心中所想之人,见到她应该不会如此淡定。 予稞并不否认,豁然笑道,“你说的不错。那又如何呢?” “我……”倾缦想说什么,却最终放弃了,“没什么。” “你不问问你的买卖吗?”予稞笑着指了指玄玄,示意她这才是和你谈生意的主。 玄玄上前笑道,“据说你能得到他人想要的一切。” “只要付得起本钱。”她不再看予稞,对玄玄冷声道,“我不做赔本的买卖。” 玄玄怔怔地问看她,没有半句言语。 他想到三十几年前,她是否也对朝华说过同样的话。而朝华或许就站在这里,绝望却又期盼着心中所求。过去的他认为朝华无所不能,直到如今才渐渐开始明白那时的他为何会终日哀愁。 玄玄知道自己这次所说只是个幌子,但那时的朝华是不是真的做好了付出一切的准备?究竟是什么让他如此决然,又或者按他的心性,是真的未将这些看在眼中。 玄玄告诉自己,此时的自己与那日的朝华能在时空的某个位置上重叠,这种想法让他误以为自己已不是自己,而是穿越了时空站在了朝华的身侧。 再开口,声音飘渺不定,“那,你需要什么交换?” 倾缦微微一愣,思绪闪过了什么,却没抓住。 她起身,身后的藤蔓也随之又成了活物运动起来。妖娆地走到玄玄面前,踮起脚用一种只有女人看男人才有的眼神看着他,甚至可以说是勾引,却能让人知道她的目的却依旧被吸引。她的一举一动不只是作为女子的勾引,同时让人相信她有着完成你任何心愿的魔力。 “你欲何求呢?小东西。”她伸出手拂过他的脸颊,“我要得的回报自然等价。” 如此公平,她笑得竟是天真,毫不似食人的魔鬼。 身临其境的幻觉让玄玄产生了强烈的代入感,但她那撩人的模样却又让他突然冷静了下来。因为他想到她曾经也如此对待过朝华,甚至他清晰地记得她说过要朝华与他“交合”,只觉得满满的厌恶感油然而生。 对她的厌恶也是直接写到了脸上,不再拐弯抹角,倒要看看她是否为曾经所为之事有过一丝愧疚或是担惊受怕。 板着脸,干净历练地说道,“黎玉,妖神的黎玉。” 那时当日朝华所求,为保住他唯一的妹妹所求。 予稞曾对那些过往的旧事诸多排查过,不是对那些全然不知,却对事情的细节并不清楚。此时,他隐隐能感到正从玄玄的一言半语之间逐渐了解,在他的心中勾勒出七十多年前的真相。他关注着玄玄的任何一句话,甚至是表情,竟是紧张了起来。 倾缦的手本要在玄玄的身上勾勒,却突然停在了半空。 这是在耍她吗?还是巧合? 她努力地在玄玄脸上寻求答案,却看不出所以然。玄玄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等着她的回答。 她可以拒绝,可以逃走,却躲不过内心那种既害怕却又极度想知道结局的挣扎。 掩饰着自己的不适,倾缦似笑非笑地试探道,“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容易又何苦来找你呢?”玄玄逼近一步,“你能做到,不是吗?” 终于要来了吗? 那么多年她一直知道,这一天终究是要来的。 玄玄的眼中宛如火在燃烧,她终于可以肯定,这两人来此是为了这些日子来让她寝食难安的根源。 夜城朝君双魂中的,一魂。 第35章 第三十章 人,一魂。妖,一魂。 妖神,半神之躯,具双魂。上界天神,则有三魂。 传说,有一种妖没有形态,专吸人魂魄以稳固自身灵力。他们多是失了身体的妖,没有自身的意识,只是本能地吸取魂魄。 又传说,这样的妖有些会突然有了身体有了样貌,或许,当他们吸足了魂魄,便有了再次获得身体的能力。 不得而知……这,只是传说…… 那,若是妖神失了一魂,会如何? 自古以来,有妖神为保妖界甘愿取出魂魄稳定乱局,也有妖神被强行取出魂魄,用作恶途……也有,为了…… 无论原因是何,被取走一魂,也终究是逃不过一死。 对于倾缦而言,杀妖神,这便是罪,让她内心终日不得安宁。 但她又是有多少自愿,若不是为了…… 不,她还不想死! 快速转过身想要逃走,予稞却已先她一步拦在了她的退路之上。 前后看,两面夹击,真是有备而来。 好在这是她倾缦的地盘,急一转身自两人中间退开,玄玄与予稞方要追上树藤竟是直冲两人而来,虽只是两三下数量确实庞大,尽数斩断之时那女子的身影已趁乱逃出了数十步的距离。玄玄与予稞两人互看了下眼色,心中已有默契,一左一右跟在她的身后追了出去。 要说倾缦,她的本事是取物。 这世上有多少地方不被树木所盖? 以她这等修为的树妖,这世上大多的树木皆能受她操控,能拦住她的地方自然不多。 只是要说打斗,这只树妖真算不得太精通,至少在玄玄和予稞两人合力面前难以招架多时。 玄玄早予稞一步赶上,人已在她身前,转身看着她,竟是反着身子也以她相同的速度走了两步。倾缦震惊,却还来不及想太多,气劲已向她劈来。沿着边缘向一旁退去,哪里还记得另一人也已经赶了上来,一手将她抓住直接按在了地上。 倾缦还不放弃,提脚就将人踢开了去,腿毕竟要比手长,予稞无奈松手,她直接翻身起来就是向后奔去。哪知此时予稞又是跟上,这次握住她的手上带着灵力,打伤了她的左臂。本还是要追,却不想倾缦站在原地怔怔地看他,竟是放弃了还手。 玄玄已经看出端倪,却一时也未来得及收手。倾缦周身地下出现了亮黄光圈将她罩住,渐渐升起,此时,她想走也是走不了。 她不带一丝挣扎地看着玄玄施术的迟疑,又见他右手轻轻一挥,她已被一股力气带起生生撞到了背后的树干之上。 “啊!”倾缦一反之前的妖媚,吃痛地低吟。 “回答我,再走!”玄玄手中力道在空中松开,如此一遭,气息竟是没有丝毫紊乱,显然未尽全力。 “呵呵。”倾缦嗤笑,终有一日,她明白,终有一日,“有什么,就问吧……” “你当日所要的代价,在哪里!”玄玄急迫。 倾缦的笑中带着得逞的傲气,“不是打算套我话吗,最终还是来硬的?!我不告诉你。”说着,她却是转眼去死死盯着予稞,彷如在说“只有你问,我才说。” 她愿意说出一切,但不是对这只半妖! 玄玄被气得差点要动手,予稞却拉住了他,“玄玄……” 玄玄眼说,“你有办法,你上啊。她正冲着你来呢!” 予稞明白玄玄意思,走到倾缦身边,看看倾缦又偏头看看身后的玄玄,心中不免有些为难。 “我知道,这事一旦找上我,我就完了……”倾缦抬头,痴痴地看着予稞,凄然地笑了笑。 予稞为难的摇头,“我们没打算伤害你,你告诉我们,朝君的魂魄在哪里。” 倾缦摇头,像是在说“你根本不懂”,予稞也确实不懂。 他不懂,倾缦在想什么。 她其实知道这些年自己的生命是偷来的,只是苟且着还想等。她清楚自己所做的事会招来怎样的后果,但她不甘心都不能见想见的人一面。 “告诉我,你是不是我心中所想的那个人。”倾缦注视着予稞,眸子中倒映着他的模样,那是她见他第一眼便有的想法。只是理智让她觉得,并不是。 但方才,她突然选择了放弃,一时之间停止了反抗,因为那股灵力,让他有这样的怀疑。她很清楚自己想得到什么,若真是他,又何必再继续挣扎? 此时的绝望,却不知为何想在人生终点前相信老天会垂怜自己一次。 予稞想了想,沉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但倾缦却从他的表情里看到了她所认为的希望,“你还活着,还活着是吗!” 予稞不承认,但这次,也没有否认,只是没有表情地看着她。倾缦注视他良久,“相信我,我只盼着再见到你,你还安然活着真是太好了。” “事到如今这样虚伪有用吗?”予稞不认同地皱眉,“我就能放了你?不逼问你?” “不!是你,是你对吗!”倾缦脸上的泪水已经流了下来,她不想听这些,只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让她安心。 “是又怎么样?”予稞讥笑道,“是,你就愿意把一切都说出来?” “为什么不!你要知道什么!我全都说!”倾缦的泪水满是欢喜,迫切地愿意为他做一切,理所当然道,“这一切本就为了你,我为什么不说?” “胡说什么!”予稞粗暴地打断她,“为了我?!你养我就为吸我灵力,是为了我!?你取朝君魂魄是为了我!?若不是大人救我,我至今都不知道过着怎样寄人篱下的日子,为了我?!” 倾缦脸上的兴奋瞬间化为了乌有,不可置信地注视着予稞,就像在说她不敢认眼前的人,“不,他是这么告诉你的,不!不是的!他怎么可以这么污蔑我?!若不是因为你落入他的手,我……” “住口!”予稞本以为自己不再怨恨她,已经放下。此刻却忍不住恨恨地看她,他不许倾缦说大人半句坏话。 玄玄不知何时已走到了他的身侧,淡淡道,“你该让她说下去。” “对,说下去,告诉我,朝君的魂魄在哪里。”予稞质问。 “我说过,你问什么我都告诉你。”倾缦哭诉着,“可我不知道,你该去问你的大人。” “你!”予稞认定她在胡说,或是不愿承认,甚至要一拳打了上去。 这次反倒是玄玄拉住了他的手,作为旁观者,他不觉得倾缦的激动是装出来的,“你我都清楚她方才是自己收手的,我想听下去。” 倾缦感激地看玄玄,情绪稳定了不少,继续道,“要取朝君魂魄的人正是杭殃,我只是受命而为,至于为何听命……”她哀怨地看了眼予稞,予稞却是危险地怒视着她,她终是没有再说下去,“取得魂魄我便交给了杭殃,他并未如他答应的一般让你回来。” “他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你要怎么说都可以。”予稞觉得在这里听她说这些鬼话,简直可笑至极。 倾缦苦笑,“你愿信他,我不怪你,那不是你的错,那时你还小。” “那他会在哪里!我千辛万苦找到这里,你告诉我去找一个死人?”玄玄抓住她的肩膀,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去问谁了。 “对不起,见到朝君时我便犹豫了。看他真的这样做后,我有说过想替他疗伤,至少能减轻一些痛苦,可是他……”倾缦低头,玄玄清楚她说的这句话是真的,这是他当年亲耳所闻。 “我只能告诉你们,我听说之后出了些变故,杭殃也未保住那缕魂魄。”玄玄震惊地看她,又燃起一丝希望,“我不能肯定,但应该是丢了,那意味着,还尚存在世。” “你是说那魂魄还在这世上,但不知所踪,”玄玄不知该是高兴还是绝望,“茫茫人海,我去哪里找一缕游魂?” 倾缦也知这意味着什么,愧疚地不再多言。 身上的束缚突然松开了,她惊愕地抬头看玄玄。他低着头,失望,却又庆幸知道那缕魂魄依然还在。 “你没话对她说了吗?”玄玄问予稞。 “我不杀她,已是对她的宽容了。”予稞转身根本没有看倾缦,也就看不到她脸上的受伤。 “你走吧……”玄玄抬起头,无力地看她,只希望予稞今后不会后悔。 倾缦不可置信,“你放过我?”看看玄玄又看看予稞。 “你信她的话?”予稞见倾缦受着伤,跌跌撞撞地离开了,才问。 玄玄倒觉得奇怪,“你为什么不信她的话?” “你太单纯了。”予稞觉得可笑,“说什么就信什么……” “因为你不信她口中的杭殃会做出这样的事,但就如你之前所说,”玄玄顿了顿,予稞更是注意,“她至少让你活着。” “说得好像杭殃大人害了我似的。”予稞嗤笑,却又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转而说道,“你还跟我走吗?我答应帮你找朝君魂魄,既然线索断了,我也不能再要求你帮我了……” “不!”玄玄心中显然早就有了打算,“我没有放弃,我至少知道了他的魂魄还安好!既然说与那人有关,我还跟你回去。” “他已经死了……”予稞此时说起他,心中不知该说怎样的复杂。 玄玄却不放弃,“只要那魂魄还在这世间,就一定可以找到!” 转眼周身翠绿渐渐枯萎,“怎么会这样!” “管他呢,”玄玄皱眉,“我们还是快走吧。” 予稞跟在他的身后离开,忍不住担心地回头望了一眼正在枯萎的一切,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的不着落的感觉,让他喘不过气。 ================================ 倾缦跌跌撞撞一路向远处走去,一步跨出,突然身处烈焰焚烧,犹如地狱。她再也无力支撑身体,捂着伤口跌倒在了地上。 身前只见红发似火,面容张扬而冷酷之人,毅然而立。 倾缦并不意外。她忍受着痛苦,让自己跪在了地上,匍匐在地,犹如面前神灵降世,不敢僭越,“凌主……” 终究,来了…… 老天已待她不薄,让我死前见到了他……只是,想到他的误会,却又难掩悲伤。 凌华蹲下身,一手抬起她的头,声音不带一点温度,“你的时候到了,罪人。” “是,”倾缦泪目纵横,却是早已明白,只可惜到死才知道那人如此恨她,无所恋地合起了眼,“谢凌主。” 抬起她颈项的双指轻轻一划,一道红色利剑穿透了她的颈项划向天际。鲜血喷洒而出,那个美丽的头颅滚落到了地上。 凌华的脸上沾了几滴血,他却没有去管它。只是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没有杀人后的激动也没有报仇的兴奋。 只是望向周身逐渐枯萎的绿,“朝华,早在数十年前我就该做这一切。但我一直在等,等着她内心的煎熬,等着她的忏悔……等着她知道,私欲之下的所为,换来的却是误会。” 不再留恋,逐渐走向远方,身后曾经的绿意不见,全都变得漆黑焦炭,只留下了那没有了头颅的美妙躯体曼妙依然。 鹿溟, 我希望你让我等的这八十年,值得…… 一切,已然开始了。 第36章 第三十一章 咎白从不知道,有关他的一切,在这宫中竟还有其他人知道…… 他不得不承认,当梁芹对他意有所指之时,他冲动地想杀人灭口。但他最终没有那么做,并按着他所说的,来到了偏西所。 当他站在门口之时,他很确定自己来此为的是自己而不是予稞。虽然他担心失职会被予稞责罚,但他也很清楚予稞对楚枫白只是同情,并不会因此而对他太多苛责。 咎白想要见一见他,看看如今的楚枫白成了什么样。那个曾经遥不可及、生活在远离俗世烦扰中的人,终于,也开始与他们一起享受这浇漓世道走向尽头前的虚无与互相践踏之中了。 他的命运究竟是何时开始被扭曲? 真的只是奏琴那一日吗? 或者是更早…… 上天是公平的,不会让他得到别人想要的一切而不付出代价。在他过去的二十年中,有才情、有家事、有好性情,他的生活中只有这个世界的繁华与和善,看不到丑恶与土崩瓦解的一面。他过去的经历与出身,似乎找不到缺点。咎白曾经幻想过,对他而言,或许生活从未有忧伤。 如此想着,咎白走进了破落的小院,推开了那扇通往阴暗腐朽的门。尚未完全适应白日里依然昏暗的环境,鼻尖已被那股难闻的气味充斥,竟是一时没能找到那个身影。片刻,渐渐适应了,才在角落的地上看到了一个狼狈,只穿着里衣的肮脏身影,秋日之中坐在干草上瑟瑟发抖,好似只剩下躯壳再无其他。 咎白觉得恍惚,这个身影与他曾经总暗中看着,羡慕无比的人完全不同,根本无法重叠在一起。 他走近,他可以肯定,自己曾经不只是羡慕,也曾嫉妒过。 但如今…… 他一直觉得,上天对楚枫白是如此厚待,他那样干净,就该是那样的人。而自己却是被牺牲的那一个,只能隐姓埋名生活在暗处,又有多少人知道自己能成为如今这样是付出了多少努力。 但当他发现,自己还能站在这里,却看着地上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人,他不敢相信,老天竟是公平的,如此公平…… “扣子呢。”他蹲到他身边,轻声问着。欣赏着他的狼狈,他的失魂落魄,咎白才明白自己的内心原来如此丑陋,远比自己想的不堪。他也只是这乱世中的一具行尸走肉,早被夺去了善,只剩下了想要践踏他人的恶。只能忍受被迫加诸命运的人,在更卑微的人身上寻求慰藉,为看到他人的堕落与不幸而兴奋痴狂。 方出口,想起梁芹那日的话,才觉得自己问得多余。那孩子,怕是也已尝尽了人间百态,坚持不住了。 咎白伸手去摸楚枫白那油腻凌乱的头发,脖子上包着的染着血的布。低头看见他的衣服上满是大大小小的污迹,已分不清是汤水还是饭菜留下的了。 直至下身更是触目惊心,不忍直视。 原本白色的里裤,大腿间已找不到半点干净的地方,深深浅浅的圆不知染上过几层。走到他的身边便可知道,屋里弥漫着的恶心气味来自于他的身上,如此久未打理的情状,让人无法想象他被带着这里只有半月不到。 咎白心底苦笑,越发相信梁芹口中——人心的脆弱。若扣子还在尽心照顾,又怎会才这些日子就已经这样? 楚枫白没有注意到身边来了人,也没听到他的话,只是冷得发抖,眼神涣散地望着身前的地面,彷如没有意识。 “楚枫白,清醒点。”咎白拖起他的脸,淡淡地说着,带着一种揶揄与阴暗,“你该清醒地感受这一切,这是你该受的。” 见他没有丝毫反应,咎白心底说不出的窝火,不顾肮脏将人拖到了自己身前,“看着我!楚枫白!你休想这样就能逃避你该受的痛苦,这是你欠我的!你这个懦夫!” 见没有效果,咎白索性站了起来。 将没有回应的人一把拖到了门外,一手便将人摔到了井边,屋外比屋里冷,楚枫白窝在井沿边痴痴地缩着身子分不清是因为害怕还是寒冷。咎白看着这窝囊狼狈的模样就来气,他愤愤地打了井水,由于激动好几次水桶到一半又掉了下去。好不容易才打了上来,一桶水直接泼到了地上楚枫白的身上,紧接着一桶又是一桶,一点都没停下的意思,冲击到了他的身上、脸上、腿上……用冰凉的井水冲刷他的全身。 看着楚枫白冷得浑身颤栗,近乎要失去意识,咎白心中只想把这人彻彻底底从里到外洗个干净。好好看看这人到现在究竟还剩下些什么,他嫉恨,如今他才认清自己是多么地嫉恨,却又不想看到这样一个人竟如此轻易地毁灭了。又或者,他只是想让他清晰地感受痛苦,恨他的懦弱,连这些都难以承受。这样脆弱的人,凭什么曾经过着他梦想的生活,凭什么夺走了他的一切。 他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他甚至不确定他想对楚枫白好还是想要伤害他。就是这样凌乱而矛盾的思绪让他越发抓狂,放弃了思考。只想凭借本能宣泄情绪,将一切的行为都抛开了理智。 他只知道,他想将这人的心重新洗干净! 无论是为了让他更清晰地感受痛苦,还是为了不让他堕落到连他咎白都看不过去的地步。 肮脏的衣服全都沾在了身上,隐隐可以看见贴合后显出肉色。楚枫白侧躺在水泊之中,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的,眼睛耷拉着,似是怎么用力都无法睁开。他甚至幻觉地感受到了有了热,冰凉的水让他的皮肤发烫,难受地要疯了。 咎白还不满足,提起水桶扔在了地上,直接拖着他的头发将整个头按进了水里。直到失去了呼吸的机会,楚枫白才第一次开始了挣扎,但他哪里有什么力气,一切也只是徒劳。咎白直到觉得他要不行了才松开了手,任由他自己出来摔到了地上。一次还不够,咎白如此换了几次水,才满意楚枫白湿漉漉的头发,勉强算干净了。 紧接着更是直接上前撕了他不忍直视的上衣,直到上衣被脱了下来,楚枫白才险险开始有了些意识,他的眼努力地追寻着眼前的身影,却依然迷乱。当咎白的手触碰到他的下身,他才惊慌地捂住了裤子,拼了命不肯放手,显得害怕而无助,摇晃的视线不知在寻找什么。 第37章 第三十二章 当咎白的手触碰到他的下身,他才惊慌地捂住了裤子,拼了命不肯放手,显得害怕而无助,摇晃的视线不知在寻找什么。 可直到如今,自从得知父母去世的消息后,他依旧未发过一语。 但咎白知道,他至少已经开始有了反应。 急切地恶语道,“你还知道要尊严吗!看看你现在什么鬼样子,猪狗不如的模样!竟还知道要脸!” 说着他又是用力要扒了他的裤子,或许是被他刺激到了,这时楚枫白的眼神依然显得游离而不正常,力道却是难以置信地大,死活不让他继续对自己的施暴。 “你父母死了,楚家只有你了!”楚枫白怔怔地看着他,像是听不懂。咎白残忍地大笑道,“他们都是活该!为了家产权利能迫害自己亲兄长一家的人,不该死吗!?死得好!” “不!不!不!!!”楚枫白突然嘶哑地喊了出来,狰狞地注视着咎白,却像是失去了语言的能力,只能靠双眼控诉着,“你在胡说!” “你以为你的父亲是什么好东西,所以你就该享受一切美好的东西,过着比别人舒服的日子?清醒点吧,这是他用肮脏的手段得到的,他是个肮脏的人,比起现在的你有过之而无不及!”咎白松开手,一把将他的脑袋抓在了手中,笑道,“清醒了吗!清醒了吗!你就该清清楚楚地感受每一次的践踏,每一寸肌肤上的侮辱。不要以为世上只有你可怜,拜你父亲所赐,我的日子从未好过!记住!你不可怜,你所受的一切都是该受的,是在替你的父亲赎罪。” “自己过得舒服便把我忘了的你也是个畜生!”咎白的语气突然变得温婉,不再激动,却透着阴森,“你不可以死,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慢慢享受这一切。老天待你太好了,如今是你该还的时候了。你若是不还,你们都会下十八层地狱不得超生的。记住!” 楚枫白的双手死死抓住住了他的手腕,像刚从梦中醒来一般迷茫,却又已经回到了现实。 他惊恐地听着咎白的一字一句,努力地让自己能够明白他说的每一个字。 他的脑中似乎回忆起了些什么,那些他儿时模糊的记忆,已经被他忘却,被身边人的言语所掩盖了真实。由于咎白的话,那些最原始的东西浮现了出来,让他惊疑不定,恐惧地犹如见了鬼魅。 他不相信,却又再也回不到那个之前逃避的地方。他想否认,却又被咎白那发自肺腑的宣泄所震慑,无力反驳。 楚枫白仍在为内心的那丝记忆与良知所惊恐,思绪混乱迟疑,咎白却已眼疾手快地一把将他的裤子撕了开来。楚枫白就这样赤身裸体地呈现在了他的面前,他尴尬地张大了嘴,羞耻地低下了头,不敢想象他要做什么,不敢去看他那双嘲讽又鄙夷的眼。 楚枫白只能在他又继续冲刷而来的冰水之下,狼狈地扭曲着掩盖着身体的私处,遮挡着水流对脸部的冲击。 他无力反抗,面对这个世界,他已无力挣扎。他甚至不明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意味着什么,不明白对他做出这一切的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直到觉得他足够干净了,咎白才停下了手,还不停地喘着粗气将水桶扔到了地上。 许久没有声息,楚枫白才怯怯地放下了一只挡在面前的手,偷偷瞧他。看到这人已成了这般怯懦,犹如一个整日担惊受怕的下贱奴才一般的不堪动作,咎白就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生气却又觉得精彩。 他蹲下身,拉开他的手,恶意地笑道,“可怕吗?” 楚枫白不明白地看着他。 “这光怪陆离的世界很可怕吗?”他知道自己戳中了楚枫白内心的某处,继续道,“这才是它真正的面目,造就了丑陋的人心……你就好好在这最底层的世界里慢慢享受吧,我说了,这是你该受的。” “你是谁……”楚枫白此时才艰难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叫咎白啊,我没有资格有姓,甚至不能让人知道我的来历。”咎白呵然一笑,自嘲道,“这要感谢我的好叔叔,你的父亲,不是吗?” 听他如是说,楚枫白心中的不信终于被击垮了,“咎,白……” 曾经的记忆终于清晰了起来,那个被他自己与旁人粉饰出来的美好被打破了。自己原来一直是个逃避的人,还是孩子的自己,即使看到了丑恶却也最终渐渐将它忘记,将它装扮成一个美好而和睦的模样。 为何自己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没有想到,这个名字的深意。 若是在楚家,这名字就意味着他们两人便是同辈。 他依旧没有舍弃这一点,虽然楚枫白清楚,这不是他记忆中眼前的人的本名。 光怪陆离吗?丑陋吗? 这个曾经以为风和日丽的世界,撕下了粉饰太平之后,究竟是怎样的? 他曾经以为正直善良的人,撕下了伪装的面目之后,究竟是怎样的…… 心中的某些东西正在坍塌。 他第一次真正地感受到了对这个世界的害怕与绝望,心中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被抽走了,生生地滴出了血来。 这一刻,他才第一次,真正地被某些东西打败了。 此时,终于。 他的心,也与身体一样,开始沦陷了…… 沦落入这乱世之中,与其他的所有人一起,变得丑陋而不堪起来。 ============================= 白城,正如名字上而言,一切都被白色笼罩,与人类的城截然不同。 这样颜色的高大建筑,看来巍峨,同时也带着沛然正气。他掌管着妖界的秩序,而夜城则掌管刑罚。由于职责不同,论灵力的攻击性而言,夜城的妖神也往往要略胜一筹,那脾气自然通常与他们的职责相当,显得更为张扬火爆些。因此,温文尔雅的朝华成了夜城中的异类,让凌华想要保护,也让鹿溟一直认为是夜城中最让他喜欢的人。 这已成了久远前的故事了……久远到人已聚聚散散,生生死死,只能带着惆怅去缅怀曾经的年少。 如今的鹿溟已然不再年轻,作为白城的王,一切也已驾轻就熟。他的膝下还无子女,身边倒已是有些红粉知己,却由于看尽了夜城昔日的灾难,暂时不想留下后嗣。这是一块心病,却急死了一众下属。 凌华曾经想去杀了曾经伤害过朝华的所有人,但他清楚,作为妖神,他们不能直接伤害人类,一旦牵扯到天界,凌华定会被治罪。他无意救这个从未看得过眼的死对头,却知道朝华不会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也知道这会给夜城带来什么,夜城的问题也永远不可能只是夜城的问题,夜城与白城之间的是共荣辱的。 他让凌华等,他曾向他保证,机会一定会来。他一定会让丹国,付出代价。 整整七十三年,丹国换了三任皇帝。曾经不被他放在眼中的属国——宇国,如今,蠢蠢欲动了。 对于长寿的妖神而言,他们最等得起的就是时间。三朝皇帝的轮换,已经没有多少人清楚过去的种种,他们更是不会知道他们必须偿还的,是祖先所欠下的怎样的债。 妖的机会来了。 看着意气风发的青年来到白城时,鹿溟知道,对于他们而言,时间,又重新开始流动了。 “在下何黎。”来人恭敬行礼,对鹿溟有着人类对神该有的敬重,却又不卑不亢。 抬起头,笑容明丽却又带着自信的丝丝傲气,“见过鹿溟王。” 第38章 第三十三章【修改】 “在下何黎。见过鹿溟王。” “宇国皇帝,不必多礼。”鹿溟起身,走下高台,将人扶起。 何黎抬头模样清秀,显出的气质温和,却是很奇怪的有一种豁达之感让人不觉得他是皇家子弟。鹿溟承认,第一眼见他,着实讨厌不起来。听闻此人手段干净利落,宇国经过他父亲的绸缪,如今在他手上一举不再为丹国马首是瞻,但看着他,鹿溟觉得……无法想象。 或许,是那韩尤安太昏庸了吧,才让宇国抓住了这个契机。 这其中,到底有多少是眼前这人的本事,多少是运气呢?鹿溟只在扶起他的一刹那,想了许多。 两人素闻对方许久,此次却是第一次见面,相视一笑,竟是不觉疏远,自有一番意味在其中。这不免让鹿溟对此人更是诸多好奇。周到的礼数之下,他能感到对方读懂自己心意,竟是不必多言。立场纵是不同,却默契异常,他的言行之间虽有恭敬,但态度却是丝毫不让。 “请坐。”鹿溟请他坐下,自己也未上高台,而选择了与他同坐。 一只小妖前来上茶,有礼地给两位问安。小妖下去,何黎赞赏笑道,“白城礼仪周全,通情达理,让何黎对此行更有信心了。” “哈哈,”鹿溟笑得开心,欣然接受何黎的恭维,“不知宇国皇帝亲自来到白城,有何指教?” 其实两人心中皆有个大概了,如今白城、夜城、丹国与宇国之间,无外乎谁胜谁负之争。 “鹿溟王见外了,与妖神相比我等一介凡人,”但那脸上自信满满的模样,哪里像在谦卑自己只是一介凡人,笑道,“但请以姓名直呼我便是了。” 鹿溟几乎怀疑自己的感觉是否错了,竟是觉得他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略一晃神,也不客套,直来直往,“那有什么,但请何黎直言。” 何黎真不似玩弄权术的小人,言行异常坦荡。至少眼前看来,个性着实直爽,笑道,“鹿溟王该是清楚如今宇国与丹国状况,我来此为何,鹿溟王何等聪明又怎会不知?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知道您已遣人去了丹国,”他顿了顿,笑弯了眼,摇摇头,“不得不来了。” 鹿溟慎重点头,显得听得格外认真。各方互相窥视早就不是秘密,却也未曾想到他如此直白,加上一见面的好感,此时更是颇欣赏。 只是如今丹宇两国相争,主动权在何处?鹿溟认为,妖界不急。 他想试试此人深浅,倒不是为了有意刁难,“可是,若论如今国力,丹国与宇国相差无几。但丹国毕竟还是只瘦死的骆驼,我为何要选择帮你?你就不怕……我遣人去,就是为了助丹国?” “呵,不怕鹿溟王见笑,只因在下曾听过一个有趣的故事,才让此行成了可能。”何黎说得神秘,引来了鹿溟猜测。何黎却显得很笃定,转而道,“否则,宇国的困局,在下一时还真解不了。不过,”何黎脸露困惑地皱起了眉,“故事间让我有一丝不解之处。” “嗯?”鹿溟有意让他继续,谨慎地淡淡笑着,总觉得眼前的人比自己想象中要高深。他原意必是与丹国为敌,此时看着眼前的人却有些担心是否会与虎谋皮了。 何黎明白他的意思,点头开始了他的叙述,一双眼透着智慧的灵动。 摆足了学习的姿态,谦虚道,“对妖界之事在下知之甚少,一直以为您与夜城的凌主关系并不好。”何黎说道此处,脸上尽是费解,“你们之间的管辖似也没有太多交集,算是互不触犯?” 鹿溟斟酌他的字句,答道,“你说的这些,都算是事实。” 转而肯定地取笑道,“你已去见过凌华了。” 他所想到的还不止如此,还想到了他会先去找凌华,就意味着鹿溟大致已能肯定他所说的故事是什么了。 “鹿溟王果然是个通透人。”何黎其实不意外他的猜中,显出一丝赞赏与惊喜,“不错,是的。” “想必,他的反应加深了你对所闻的肯定。”鹿溟摊开折扇,想起凌华必是表现出对自己的不满与厌恶,让眼前的人更是不得其解,不免觉得有趣,忍不住笑了。 何黎点头,见他笑容中的包容与玩味,趣味地在心底对他们的关系有了模糊的猜测。 表面上,却是显得对自己的想法迟疑困惑的模样,“那……那个故事便不成立。” “不,成立。”鹿溟深深看着他,打量着何黎的每一个细微眼神,“我在意你从哪里听来的故事,”见何黎面露难色,鹿溟话题一转,“我可以不问。何不先让我听听,你的故事,是否和我的故事一样?” 何黎知他已是退步,感激回笑,又如何好拒绝紧接着的要求呢?讲起了他所知道的故事…… “七十四年前,丹国为一方霸主,据说当时的皇帝得了一个擅长算计的谋臣,用残忍的方式吞并周边小国。但妖界对诛杀生灵之事诸多干预,于是丹国便对妖界起了心思。白城夜城为掌管妖界之地,要拿下妖界,直接拿下妖神便能事半功倍。”何黎见鹿溟悠然摇扇听得仔细,不时还笑着点头,又接着道,“当时丹国的王相杭殃便是那位谋臣,据说出生有一支妖族血统,寿命长于他人?” 鹿溟不否认他说的任何一点,甚至愿意为他补充,“杭殃祖母乃是上妖,她与人结合,他们的儿子又与人结合生下了杭殃。他的寿命确实很长,但只是和你们凡人相比……” 何黎点头明白,继续说道,“他将目标定在了夜城,让夜城当时的王受到了一则启示,作为妖神定会尊崇的启示。他的王位,必须由他们最小的孩子继承,而她灵力的增长必须牺牲……朝君。” 何黎充满笑意的眼认真的观察鹿溟反应,鹿溟的眉头皱了起来,手中的扇被紧紧握住。何黎肯定,这个故事到现在为止,确实是真的。 “继续……”鹿溟咬牙道。 “后来……”何黎又再次露出了不解,他知道这个故事缺少了重要的东西,让他难以推出已知的结局。 “结果,那启示并未让妖界覆灭?夜城倒也算损失惨重,似乎……也会痛人类一样,自相残杀。”他的表情露出一丝不屑,像在说,“你们也没比人高尚多少。” 鹿溟想反驳却没打断他,等他继续,“最终。凌君登上了王位成为了凌主,据说他杀了自己的亲妹妹。而朝君也被逼离开夜城,下落不明。对丹国而言,杭殃这样一个小人的挑拨竟起到了作用。妖界并未让我看到传说中的上下一心,夜城支离破碎,整个妖界都元气大伤,不再有余力干涉人界之事。也正是那时,丹国吞并了诸国。” “你了解得很详细,”等他说完,鹿溟才肯定,又指出,“但,有些地方并不对。你似乎,很在意妖夸耀自身团结这一点。” “是,因为这其中有矛盾。起因与结果……所有人都忽略了结局的一个矛盾。”何黎认真道,“若您真与夜城不善,只是夜城内部之争不该让白城势力更甚?又怎会导致整个妖界都不得不隐于幕后?” “你的猜测是什么?”鹿溟突然很想听听眼前这个年轻,却又心思缜密的人的想法。 何黎高深莫测地笑,反问道,“夜城的危机只给你们带来了麻烦,并没给你们带来机遇,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们是妖。”鹿溟故弄玄虚道。 却不想换来了何黎一声认同的低呵,“对!” 鹿溟震惊抬眼,何黎笑得爽朗,“妖,是团结的!无论我看到你们之间的关系多差,你们始终一心。” “假设你想的是对的,妖能做到一心,那夜城的悲剧又如何解释呢?凡人……”鹿溟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挑衅,想要看他究竟能猜对多少。 何黎微微皱起了眉,似在思索。 鹿溟面无表情,不相信他会懂,不认可道,“你是人不是妖,始终只能用人的理解去思考。” 那样的狭隘,而自私的,人的想法。 见他如此肯定甚至带着对凡人的鄙夷,何黎并不生气,反而笑得灿烂,“何不让我试试?” 虽是询问,却似是容不得拒绝。 而另一边…… 经历不同的楚枫白也开始意识到,他也全然不能明白如今身边的每一个人。 从浑浑噩噩中醒来后,他惊愕地发现扣子已经成了他不认识的另一个人。 他不知道扣子在这段日子里经历了什么,自来到这里的种种他已没了印象,所有的记忆只是从咎白开始。 那一日后,他发了高烧,扣子回来时,他想对他说些什么。想告诉他,自己觉得亏欠了他,不忍他陪着自己在这里受苦,想告诉他,自己希望他能离开。 但扣子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不顾他发着烧,泄愤地踢打着坐在地上的他。他的动作那样蛮横而自然,让什么都不记得的楚枫白知道这绝不是第一次。想到在自己失去意识的日子里,扣子可能是如何对待的自己,楚枫白感到无尽的心凉,他还在傻傻地为他考虑…… 但扣子又在哭,一边用力地踢打一边不停地哭,“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在这里!为什么他们可以这样欺负我!都怪你!都怪你!” 楚枫白又疼又冷,只能无力地抱着头忍受着他的施暴,直至逐渐失去了意识。 他再不敢开口,因为他不敢认这个陌生的人,害怕自己说错任何一句话又会遭受毒打。他不敢说话,因为他觉得扣子说的不错,是自己害了他…… 他放弃了怪他。 因为他看到,扣子的脸上和身上也同样是青一块紫一块,那上面,还被无尽的泪水所覆盖…… 他无法怪他,即使怪也无力反抗。 在这永远昏暗的屋子里,没有尽头的时间里。 他所能做的,只是认命地忍受。 或许咎白说的不错,这是他该还的…… 一旦承认了这一点,竟是不那么觉得委屈和疼了。 第39章 第三十四章【修改】 见他如此肯定甚至带着对凡人的鄙夷,何黎并不生气,反而笑得灿烂,“何不让我试试?” 人,总将妖也想的如他们一般险恶。又怎会理解妖陷入杭殃的阴谋并不是因为互相的残害,反而是因为执着? 光就这一点而言,他其实并不反对凌华当时的所作所为,即使结局让人唏嘘,他也不认为凌华做错了什么。 想到这些,鹿溟叹息,疲累道,“我承认,你是个特别人,但你不会明白。” “原本,这一点确实让我始终百思不得其解。”何黎见他辛苦模样,也稍稍沉静了下来,“但就是现在,我想我明白了。” “现在?”鹿溟狐疑。 “你对妖上下齐心的坚定不正是答案?”何黎抿嘴轻笑,“即使不能理解想法,其中因果却很明了。” 鹿溟觉得不可思议,几乎要被眼前的人所征服,久久打量,才释然道,“从始至终,这都不是争权夺位的戏码。恐怕连杭殃自己都不知道,以为他的计划奏效了。” 此时,对于这样的答案,何黎已经毫不惊讶了,只是了然地点头。 鹿溟回想着重重,凄然笑道,“即使我从不喜欢他。但,我不否认,”摇头道,“凌华从未想过要王位。” 何黎讶然,但并不怀疑,心底对妖多了一点点的钦佩。 “他知道那则启示后,也如他人一样不会有半点怀疑,更是清楚他的父母即使不舍也依然会照做。”鹿溟皱着眉,以一种难以理解的眼神深挖着何黎,或者说,他不是在看何黎,而是在探究凡人。 “这是我们的愚蠢,对于天启,不会有半点怀疑,即使会让自己痛苦。”鹿溟苦笑,或许是想起了他那苦命的挚友,“但我不能明白,你们为何会有胆量假传上天启示。这是在触犯天君,难道你们不怕惩罚?”声声控诉,没有力度,只有来自内心深处的审问。 那是他们的信仰,那是他们行为的准绳。却能在凡人手中成为儿戏,这让知道真相的他第一次明白了凡人的可怕。 他们无所畏惧。 何黎不认同鹿溟以偏概全的想法,但此时,他不愿打搅他。 “结局中,阙竹并未死,而朝华也不是下落不明。”鹿溟站起身,走了两步才继续说道,“他被困在了秋屿。”鹿溟回忆着沉痛的过去,不免疲态更甚,“凌华从未想过要王位,我敢肯定。”他坚定地转过身,注视着何黎深邃的眼,掷地有声道,“因为他从来就只想把一切都给朝华!一切!” 鹿溟的眼底满是坚定,不容怀疑,可是却又不甘愤恨。他曾嫉妒过凌华对朝华的执念,他曾不甘过自己比不过凌华的好,但他从没想过这份在乎并善意的情感会将他们导向歧途。 何黎因鹿溟的话语和他的情感所震慑。 就如同鹿溟不懂凡人的无知与大胆一样,生活在尔虞我诈中的何黎也无法想象,分明是悲壮的付出却造成了如此可怕的结局,他们会是何感想。 “他不会让朝华知道这些,但他真的一心只为了把王位送到朝华手中。” “这是残忍。”何黎笑得悲苦,评价道。 “这是执念,”鹿溟更正到,“这是他对朝华的执念。即使残忍,但他终究没有杀阙竹,不是吗?” “这就算得上善?” “你不该这样片面。执念一起,无法摆脱……”鹿溟答道,“我们的执念,就如同你们的贪婪。即使天神也会有他的不完美,更何况我们?” “或许是,”何黎默默低头,思考。但,你们的执念太可怕……” 鹿溟淡然回敬,“你们的心机与虚假难道不可怕?” 何黎无言以对,噤口不语。 鹿溟摇摇头,叹息,继续道,“只是可惜,朝华最终还是知道了。朝华知道凌华所为是为了自己,一气之下离开了夜城。凌华为了朝华,他的离开又何尝不是想要结束凌华的罪孽?” “然后呢?”何黎被故事深深吸引,追问道,“你说他是被关了起来。” “不,那时还没有。那是另一个妖被人所伤的凄惨故事,使得我……已不怎么愿意相信你们了。”鹿溟无奈笑笑,“或许,那是杭殃贪得无厌的后续吧……我不能肯定。总之,朝华一直认为阙竹的不幸非他所为却因他而起,付出了一切只为让阙竹复原。他情愿牺牲自己,也要将一切复原,还阙竹一个未来。魂魄,便是那时的代价。” “以一换一,不失为一个好结局。” “对他,或是旁人而言,或许没错。”鹿溟又是叹息,“我虽不想如此说,但不得不承认,对我与凌华而言,朝华与阙竹孰轻孰重,终究……是不同的。”对于这一点,他自己也很痛苦,不愿面对自己如此的偏袒。 “他是在怪凌主吗?竟不愿接受对他如此付出的结果……” “怪?怎么怪?他是为了他……朝华的良心过意不去,凌华该懂的,朝华是怎样的人……”若是让他鹿溟选,他绝不甘如此。 “朝华无法面对凌华,或许看来是恨,却只是希望所有人都能恢复原状,唯独牺牲他自己就好。” 鹿溟意味深长地看着何黎。他想到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如他一般的——凡人。“杭殃的计谋真的成功了吗?不!我们败在了自己的良知!若是我们和你们一样自私,一切就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白城与夜城,果真同出一脉?” 鹿溟很认真的告诉他,“我与凌华私交确实糟糕,但若夜城有难,白城势必以命相助。” 何黎不解妖的思维,却隐隐有些感佩。 “所以,你们的敌人是丹国。” “你的想法没错,”鹿溟已渐渐恢复冷静,说道,“但妖不能伤人,作为妖神更不能知法犯法。他胆敢触犯天神,而我们不能因他的过错而让自己堕落。” 这也正是他当初劝凌华时所言。 “我们,只能等……” “借他人之手?既然故事成立,这便是我来此的目的。”何黎的话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兜兜转转,这才是他前来的原因。 鹿溟不置可否,笑意相对。 执起茶盏,撇了撇漂浮的茶叶,抿一口,“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值得我合作?” 不可否认,即使如此说,他对眼前之人已是另眼相看。心中丝毫没有等待多年被冲破的波澜,那是假话。 何黎对上他神采的眸子,笑得含义颇深,认真道,“因为,我很清楚,我才是两厢冲突下的第三者。尊敬的鹿溟王,”何黎站到鹿溟身前,在他自信的笑意下,那恭敬行礼的动作都似乎显得霸道十足,“我不是来寻求帮助,而是来助你成事。” 鹿溟惊疑不定,分不清他话中认真多还是玩笑更多,指出他还清醒,“宇国要脱离丹国。” 何黎不认可地摇头,像在说“你错了,再仔细想想”。 “宇国也可以与丹国合作,相信自身的强大对于谋取利益有利无弊。”何黎将手握到了鹿溟手上,给他肯定,“但我想要丹国灭亡!不只是想要宇国脱离丹国!如此富庶之地,不该毁于一个昏君之手!这片土地,该换主人了!” 他的眼中写着他的野心,他的执着。 对,这人,也有着如妖一般的执念。 或许从第一眼,那好感,便是从此而生。 鹿溟怀疑,这是否是命运,自嘲地笑道,“我等了七十多年,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就是那个契机?” “凭我已经说服了你。”何黎挑眉,笃定道,“你定会相信我便是那个契机。” “就因你的大言不惭?”鹿溟撇开眼,又回过来看他,“我无法认同你对我们之间关系的想法。” “盟友,求助,又或是别的,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何黎显得看开一切,完全不理解鹿溟如此在意这小小细节的模样,“我们的目的相同,这就足够了。何不坦然接受?” “你怎么不想,我的来到、你的相信,或许正是天命?”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手指指向天际,似乎周身都变得开阔而高深,“时代……正在改变。” “你该庆幸,你的这番狂言是对我说,而不是夜城的凌主。” 否则,当凌华听到他说“不是来求助,而是来帮助”之时,恐怕就已要开杀了。 何黎莞尔一笑,又是似乎话中有话,让人捉摸不透,“所以,天命让我来此啊。” “你究竟是什么人?”鹿溟猜不透他藏着的是什么,但隐隐只觉得,他不只是眼前那样单纯。 “我?”何黎一愣,紧接着好笑,轻松道,“凡人啊。” 第40章 第三十五章 自小,他的身体就不好,瓶瓶罐罐的药时断时续。生来体虚,却又没什么真正的病由,好似这身体生来就与他人不同。看了许多大夫,却也都说不出个缘由,只说是娘胎里就带来的。可落到如今这般,竟还能苟延残喘,清醒之时,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在难受,说不清是否还在痛。咎白所做的一切理应是让他的身体舒服些了,却也同时把他带进了迷迷糊糊的高烧之中。 扣子似是许久都未回来,即使回来也满是伤痕,呆呆坐在床边。 “不!我没有杀人!” “不是我杀的,饶了我!” 他似是曾经许多次在半梦半醒之间听见扣子的呻吟,不知是有人,还是他在做梦。但是那声音,含着难以言喻地恐惧以及绝望,被委屈却又无力解释的悲愤只能化为无助的呐喊。 楚枫白不知道自己曾多少次被这样的声音缠绕而醒来,他分不清这些究竟是真还是他的幻觉,也不知自己的每一天如何过去。但他清楚记得,咎白曾经来过,对他说了那些难以言清的话语。儿时的记忆,咎白的面容,扣子的呻吟……在他耳边,在他眼前,一切只剩虚幻,再无真实。 真正发生过的事…… 脑中却变得模糊了。 只记得听闻双亲去世时的绝望与一心求死,却是记不起之后的种种……待清醒之时见到扣子,还未等他开口,便已被恶言相向。他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扣子变得如此陌生,却终究在得到答案前迎来的却是拳脚相加。 其实,什么都没发生,只是因为自己的连累让扣子心生怨恨。他白日里在外头的日子也不好过,夜间回来便时不时拿他撒气。楚枫白本是出于愧疚只敢忍耐,渐渐开始害怕夜晚,害怕扣子回来,变得真不敢对他说话了。 若是扣子回来了,他还清醒着,便只本能地让自己隐于角落之中,免于承受扣子的伤害。但这只是他的想法,但扣子终究一日比一日更加暴戾……让简直能在扣子的身上看到韩尤安的影子。人一旦能成为掌控他人的人,便渐渐变得不再是自己。 “我不要再过这样的日子了。”扣子坐在桌边,显得模糊,他们的屋里没有蜡烛,若是没有月色,或许什么都看不见。 楚枫白低头看着他在地上的影子,没有抬头,听出他话语中的不甘与埋怨,只是皱了皱眉,没有应声。 白日里昏昏沉沉,直到他进来,却是惊觉地醒了,警惕地依在墙下。他听得出扣子心情很不好,他总说“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就好似真的有方法可以离开一般,却又不知在挣扎什么。对扣子所经历的一切一无所知的楚枫白,无从猜测一切的根源。 “为什么都没吃!”扣子看着桌上的食物,突然生气起来,愤怒地注视着楚枫白。 楚枫白还在思考是否该回答,只听得,“砰!” 一声巨响就在耳边响起,还未及明白发生了何事,头顶上便跌落下了零零碎碎的许多东西,本能地抱住了头。身体剧烈的颤抖着,他不知道自己的动作在外人看来已经带着怎样神经质病态的恐惧。 或许他还以为自己正常,却已经不再正常了。 那些东西纷纷砸了下来,有破碎的瓷片也有稀稀拉拉的米饭,和一些看不清是什么的别的东西。 “这是人吃的吗!” 又是一声! 碗再次被故意地摔到了楚枫白头顶的墙上,碎裂之后带着碗中的食物一同如下冰雹般砸了下来。 “我过去穷过,却也从未拿这些当过吃食!这是乞丐吃的!别人碗里吃剩下的!”又是厌恶地将碗扔了出去,这次楚枫白才迟钝地方明白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碗没在砸在墙上,而是正正地砸到了他的头上,不知是故意还是失手。满身的碎片,一身的饭菜,不新鲜的腥臭,格外难堪。 “我总以为只要我好好伺候主子,总能比过去过得好。”扣子说话带着哭腔,“可怎么偏偏跟了你,看看我们吃穿用度的是什么,看看我如何受欺负。” 桌上已没了碗,那是仅有的三个。扣子的怒气却是越发上来了,他冲了过来,提起脚又是泄愤地踹了两下,竟都是恶意地往软弱的腰上使了狠劲。楚枫白无力反抗,只得往里靠却是徒劳,哪里躲得了。 “回来还要伺候你!伺候你!”一边吼着,一边不停地踢着。 蹲下身拉起楚枫白无力垂着的头,一手抓起他身上和地上散落的饭菜便往楚枫白的脸上按去,“叫我伺候你!吃!都给我吃下去!” 他一个劲往楚枫白脸上、嘴里塞,奈何楚枫白身子被他另一个手抓着,怎么也逃不开。头死命往一边撇开,却跟得上他的手的动作,无处可逃。被他按着呼吸都是艰难,只听扣在在他面前嗤笑,“反正你都已经这样了,就牺牲自己,给我一条活路吧!” 楚枫白涨红了脸,满嘴满脸都是肮脏的饭菜以及鲜血。方松开手,楚枫白贪婪地呼吸着尚未缓过气来,却不想他还是不放过,又是摞起了地上的残骸,捡起一把又企图往他紧闭的嘴里塞,“吃!都给我吃下去!” 楚枫白说不了话,哀求地看他,却见他双眼通红,透着让人颤栗的可怕。 扣子看不到楚枫白的求饶,只是无法停止地将饭菜与瓷片一股脑地往楚枫白脸上任何能塞进东西的地方塞去。楚枫白无法呼吸,本能地张开了嘴,希望以此换来片刻的喘息。却不想那些东西立刻便涌了进来,他顾不得肮脏与异味,还有满嘴鲜血的腥味,嚼都不嚼便滚动着喉头努力下咽,不然,嘴就要被他撑破了。齿嚼间难以闭合,酸痛下口水不自觉沿着无法闭合的嘴角流了下来。滚动地喉头终是承受不了,呛得猛烈咳了起来,直到他以为自己要窒息死在这里时,扣子突然松了手。 口中被硬塞入的东西立刻被喷了出来,被折磨得不成形的口腔刚得了解救,咳嗽尚未结束,竟知道扣子已是着了魔般的疯狂。他抓着楚枫白的肩头,愤怒地摇晃,“谁准你吐出来!吃!都给我吃下去!” “你哪里最要人伺候?!对了!”扣子疯狂得红着眼,楚枫白不敢置信地看他将自己的裤子拉了开来,“这里!你好好伺候别人!救我!我就得救了!我不会忘了你的!不会!” 楚枫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却只不可置信地看着扣子蹲在地上,一把一把将地上甚至自己刚从嘴中喷出的所有东西往他被拉开的裤子里塞。 许久,他才让自己几乎已经不能被控制自如的嘴发出了声音。 “不,不……停下,停下,扣子……求求你停下!停下!停下!”楚枫白惊惧地忘了反抗,只是口中不停求饶。 可扣子“杀”红了眼,只是最终歇斯底里地不停地重复着,“你已经够脏了!那就继续脏下去,又有什么关系!我就获救了!” 扣子反反复复那样几句,没人明白其中的逻辑,而他自己,即使癫狂,心底却依然有一丝清晰… 若是他能没有良知,那该多好? 那样,他便能笑着,将人推向深渊。 不必在这里折磨楚枫白,又折磨自己…… 第41章 第三十六章 那日早晨,院子里,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又有人死了……” “什么!”三人凑在一起小声议论,“也是一样的死法?” 带头扯开话题的人点头,“没有任何外伤,就像睡着了,没人看到发生了什么。” 第三人的声音急切,莽撞道,“我说这一定不是人能做到的事,蹊跷。” “嘘,别乱说。”第二个说话的人横了手中扫把,蹲下,“查不出也要查个由头。说是你做的,就是你做的,说不是,就不是。全凭上头一句话。” “哦,听说,木公公把好些有嫌疑的人交出去了。”那莽撞的人突然想起,满脸庆幸,“真是惨。” “如果确凿,就是死路一条。哈哈。”最先说话的人幸灾乐祸地笑,记恨道,“特别是那个扣子……当初叫他给了钱走偏不肯,自寻死路。” “他被送去和你有关?”拿扫把的人眯起眼,敏锐道。 “蠢!靠钱买通的风声也不是我想放就放的,更何况这事!”他的气势显然大于另两人,另两人被他如此说着默不作声,竟还有些隐隐的崇拜。 拿着扫把的人长着张猥琐奸诈的脸,阴测测地讨好道,“小舒哥,你替大人物办事,有了好处,可不能忘了兄弟啊。” “切,说起这事就是恨。若他早些答应,我还能邀个功,真是害我不浅。”被叫做小舒的人狠狠啐了口,“看他这次怎么逃过这通敌叛国的死罪。” 见小舒没有给自己什么保证,拿扫把那人眼底闪过一丝不满,却又没说什么,只是赔笑。 “通敌叛国?”莽撞的汉子倒不注意这个,只是瞠目。宫中近日连番有人不明原因地死去,但和通敌叛国有什么关系? 小舒露出阴险的笑,卖弄着刚从他人口中学来的新词,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莽汉果然听到他这文邹邹的话露出了崇拜的目光,小舒得意忘形道,“宇国皇帝分明要造反,可近日据说又要来进贡了,不是奇怪?刑部说,近日的怪事必是宇国细作用了妖法祸乱人心,皇上心中本就不满,这一说听了大为赞同。这不成了通敌叛国,又是什么。” 另两人听到这般说辞,皆是一时语塞,哪里想到事情竟会牵扯如此之大,不禁捏了把冷汗,心中七上八下。 小舒见两人震惊模样才想到自己话多了,但说都说了出去又岂能收回,只能摆出老大的样子咋咋呼呼一通。 “好了好了,都散了。”站起身来驱散道,“我们这些奴才做好本分就是,哪里管得了这许多。” 两人也是觉得气氛尴尬,“呵呵”附和道,“是是,小舒哥说的是。” 大家都是心知肚明,自然默不作声地散了。 回到这日夜里,扣子正是折腾了一日才被放了回来,心中自然不会舒服。 刑部官员并未对他们几人施加酷刑,却是反反复复那么几句,好似确定了他们几人就是罪人,无论如何解释都毫无用处。这种认定让人绝望,喘不过气来,也能感到自己或是成了替罪羔羊,是不是自己做的其实根本就不重要。相比起不明缘由,看似妖法一般的离弃死亡,找出切实的凶手来不是更让人安心吗? 扣子不知道,正在他被逼问之时,刑部官员也知道皇上有着这样的想法,才会编了一套如此可笑的说辞。叛国的谋反之举,比起鬼神来真是让人安心太多,以至于整个朝廷自上而下无人说穿。 他扣子如今的处境,竟是关乎着朝中大臣们为国为民的默认。真不知,若是他知道自己如此重要,是不是该觉得即使死,也是死得其所了? 而扣子,他对这些一无所知。他只和被一起盘查的其他人一样恐惧,此外,还多了些后悔。在反反复复的逼问与言语甚至态度的侮辱之下,他不是没有想过,若是自己当时便牺牲了楚枫白为自己谋求一条出路,如今的一切或许都不会与自己有关。 那条出路是什么? 只有他自己最是清楚,他过不了自己良心这关,却为自己带来了不幸。若是再有一次机会,他觉得自己会不想要这样的良知,而只在乎自己的将来。 没人知道在被暂时放回,回到住处,见到楚枫白之前的那一段路上,他究竟想了些什么。但是,他的后悔和想要求得一份简单平静、衣食饱暖的心似乎无可厚非,没有什么可以被苛责。 人,不能获得权力,即使只是小小的可以肆意对待另一个人的权力。已经足以毁了一个人原本那微不足道的善良,再施加一些小小的伎俩,为人还是为己,一切都会变得好似理所应当。 这样看来,具有至高无上权力的韩尤安即使做出再过分的事,又有什么好奇怪呢? 扣子不会想那么多,他没有读过书,不懂这些不该属于他思考的东西。 他只是沉浸在自己“为人”还是“为己”的挣扎之中,或许在无数外界的刺激之下,胜负很快就要揭晓了。 但他分不清自己内心的纠结究竟是在哪里,那种混乱、悔恨又不满的情绪在他见到那个内心认定是罪魁祸首的人,那个如今的自己可以有权任意操纵的人时,理智已不需要存在了。 那纠结的胜负在于理智,可在这关上门一片漆黑的屋子里,他可以抛下理智,唯独享受此时与皇帝一般无上的掌控权利,让他足以忘记在这屋外世界中的屈辱与狼狈。 直到……只剩下疯狂的本能。才能让这刚开头的好戏,继续上演。 ——你已经够脏了!那就继续脏下去,又有什么关系!我就获救了! ——让我看看究竟能脏成什么样!你够脏了!让我看看究竟能脏成什么样…… “不,不,不,停下,停下!停下!!!!”楚枫白感受到身下那一粒粒的触感,害怕地尖叫着,那其中不只是菜饭还夹杂着碗的碎片,他已经看到了满是鲜血。 失去了人类该有的意识,失去了站着的力气,楚枫白原本被拉起站着的身子沿着墙缓缓滑落下来。他双腿张开着面对着疯狂的扣子,眼前的人只是拉开那个口,不停地继续着反复的动作。 扣子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也已经被划出了血来,感受不到疼痛一般继续着拢起地上的一切然后塞进的动作。楚枫白身下原本被垫着早已经湿透的布片也还在里面,里里外外都沾上了血,裤裆中被塞得鼓鼓囊囊,空洞的眼看着一切都被塞了进去。 “让你吐出来!让你吐出来!让你吐出来!”扣子一边机械地动作,一边在嘴中惩罚性地喊着。 直到再没有了东西,扣子竟还野兽觅食一般四下看着,像在寻找和确定,直到没有了疑问。他又瞪向了楚枫白,猛然将他的裤子一把向上提起! “啊啊啊啊啊!!!”楚枫白失声惨叫,眼珠一时差点瞪了出来。 扣子却听不见,用力提起,然后将裤带紧紧在腰间扎紧。原本湿黄的裤子如今染上朵朵的红花,却不知此时的扣子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人提了起来压在墙上。 楚枫白哪里站得住,浑身都在发抖,劈开的双腿更是难以抑制地哆嗦。腿间巨大的鼓出显得诡异而可怕,随着动作的变化,被塞进的饭粒和碎片不时从裤腿落出,血液、尿液、粪便混做了一团,沿着大腿内侧蜿蜒而下。 扣子紧紧扣着他的肩膀,低头看着那些不听话又落出的污秽,“谁准你吐出来!谁准你吐出来!” 楚枫白早已经失去了意识,只是绝望地求饶,“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扣子……对不起……” 扣子抬头看了看楚枫白,像是看不懂。又低头,看着从裤腿掉落出来的分不清是什么的一片狼藉,只是疯狂,“谁准你吐出来!谁准你吐出来!”一声声越来越响,带着对事实的不满,带着对楚枫白和对他自己的责问。 他蹲下身,不顾自己的手也在滴血,再次用双手拢起地上的狼藉。却忘了楚枫白的身体本是依靠着他在支撑,他手一松,楚枫白便又摔落了下来,像在看怪物一般惊恐地看着不知为何突然如此发狂的扣子。 扣子将一片脏污聚在了手中,又想塞回他的裤中,却是因为解不开自己方才打的结而在那里死命的撕扯。 可是,失去了理智的他做不到,终究没有结果。 他放弃了,不,是想了起来! 猛然抬头,兴奋地注视着楚枫白脏乱的脸。 将手中的东西捧到了楚枫白的面前。他的眼中甚至满是虔诚,却在那虔诚之中尽是疯狂。 楚枫白猛然惊醒,猜到他要做什么,疯了地摇头,“扣子,求求你,求求你,停下……对不起,对不起……” 他不知道他在为什么道歉,他只希望他能停下。 “都给我吃下去!吃下去!不许再吐出来!” “不,不,呜嗯……”逐渐从清晰的字句变成了难以听清的呜咽,扣子的手已将带着异味的一切按到了楚枫白的嘴上,纵使他死命咬着牙关也是无济于事。 楚枫白的双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臂,指甲在他的手上抠出了深深的印子。扣子却始终不知道疼,掰开他的嘴,强硬地进行着自己的动作。 他……会死吗? 就这样,死了吗? 不。 突然。 一切静止了…… 楚枫白的手渐渐松了下来,在内心想要知道是不是自己就真要这样死去的疑问中,失去了意识。 直到再也感不到反抗,扣子才从疯狂中回过了神,用了许久的时间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在做什么。 按在脸上的手慢慢离开了。 许久,楚枫白不确定地缓缓睁开眼,由于窒息而满脸通红。只模糊见到扣子看看他,又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眼中竟是疑惑。 “我在做什么……我……”扣子又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楚枫白,“我在做什么!” 他掉转头逃了出去,险些被门槛绊倒,狼狈不堪,头也不回地跌了出去。 楚枫白看着一切,不明所以。直到扣子走了,他才无力地摔到了地上。身体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虚脱,依然在颤抖着。他不知道自己的脸上除了脏乱的污垢和鲜血,早已满是泪水,他想抬起手擦去嘴边的肮脏,才发现自己颤抖的双手连简单的抬起都难以做到。 他瘫坐在地上,腿间巨大的突起显得畸形,其中的碎片和饭菜依然在让他不停滴血,并带来黏腻的难受感。 绝望地将手支撑着身体,呢喃道,“疯了,都疯了……”却其实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终究,再无力气,昏了过去。 第42章 前尘往事6 大历八百八十七年,秋冬。 在这里,为何是如此? 在这里,就是如此。 满眼的绿,不自觉为之异样而警觉,却又被吸引而离不开眼。 那种翠绿已超乎了平日的认知,带着一种晶莹迷人,难以睁开眼看清。好似只要身在其中,就会慢慢变得沉醉。 漫天飘舞的黄绿飞絮,就像这常绿的林中精灵,在你身边盘旋。远处的枝蔓间,隔着一股淡淡的雾气,透露出阳光般的照射,却让人很清楚这是黑夜。 因为这里一切的荧光,只可能在黑暗中才看得如此真切,就好像这里所有的植物都有生命在活动,他们的每一个脉络又似是一盏绿色的灯,将这个奇幻的地方照射得更是万千难测。 着白色长袍的人,便在这奇幻的绿之中。 在这枝蔓萦绕之间一步深一步浅地向更深处前行,沉稳而坚定。四周的枝条慢慢近了他的身,却又总是隔开一段距离,蠢蠢欲动又敬畏异常。像是在观察和监视,又不敢靠近得顶礼膜拜。 无论是什么,中间走着的那人彷如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变化,气定神闲地向前迈进。 “夜城朝君大驾光临,该让我这小妖如何招待?”远处传来的声响带着股极重的媚气,声音婉转甜腻,却也透着危险的气息。 白衣的人微微露了些笑意,却更是让人难以接近,礼貌却拒人于千里之外,或者说,高不可攀。 女子在暗处仔细打量着来人。一身素雅的袍上嵌着淡紫勾勒,腰间束着的雪青腰带在身上绕紧两圈后在身侧垂下形成简单的点缀,让原本干净大气的衣裳有了一丝灵气。头上白色的发没有扎起,而是被精细打理过后乖顺地披散在身后,这时的朝华与琅闲居中的人判若两人。这样的气度,这样的淡然,谁又会怀疑,这人正是夜城的朝君? “以你修为,何必妄自菲薄?”朝华语调平平,却是自带了一种威严,不是平等,而是妖神对妖的居高临下。 眼前的光亮之中,一个曼妙的人影款款而来。满身绿色的装束,浅绿色的薄纱附体,墨绿色的丝带缠绕在身上,更显得身姿绰约,一步一挪之间自然显露出一种别有的韵味。走近,她的脸与露在外的手臂上都勾勒有漂亮的枝蔓图纹,格外妖娆而妩媚,长发中夹杂着丝丝的绿,半松半紧地挽在脑后,却又有些垂落到了胸前,尽显风骚之姿。 “朝君来此,倾缦自是不敢怠慢。”自称倾缦的她,正是这一方地上无人敢得罪的树妖,“只是,还请朝君三思。” 她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不知是出于希望眼前的人可以改变主意,还是恶意的调侃,话已说出了口。 说话间已到朝华身前,她比朝华要矮上一个头,气势上却是丝毫没有惧色。高扬着尖尖的下巴,带着着迷的笑意审视着朝华的脸。朝华却对她的打扮有着难以言喻的厌恶,淡绿色的唇,眼角边银亮的绿都不时提醒着朝华这是一只勾人的树妖。 她的手轻轻抚上了朝华的脸庞,这是这只妖娆树妖惯用的伎俩,她似总是对这样的勾引乐在其中。 动作极慢,宛如一种磨人的人爱抚,带着丝丝入扣的轻巧与契合。她的身上有一股醉人的香,撩拨人的心神,朝华平视着前方并不看她。可她却更是兴致盎然,双唇亲启仔仔细细地抚摸着朝华的脸,一双手慢慢沿着他修长的脖颈向下移动。 朝华闭起了眼,淡淡道,“你会后悔现在的想法。” 不是警告,却有让人心底不敢僭越的魔力。 倾缦手上的动作停了,夸张地故意将双手停在了离他身体不远的空中。一双眼像在说“你看,我很听话,你都把我吓到了”,脸上却是意犹未尽地带着迷人的笑容。 朝华睁开眼,这才第一次低头正视她,“你知道我早晚会来。” 千辛万苦让他得到这个消息的人,想要看的,不正是自己来求她完成所想之事吗?无论怎样的代价,心中都已有了准备。 顿了顿又道,“我要一个妖神的黎玉和……原本的脸。” 对于眼前这个吸人精元便能伪装成任何一人模样的妖而言,这个问题找她确实再适合不过,即使明知别有用心,却已没有时间再等了。 一颗离体的黎玉,恐怕对她也并不见得是难事。 朝华心知这是下下之策,却竟是无力回头。也不知,何时开始,自己终究被逼得步步皆无选择。 倾缦眼中闪过了一丝光芒,半空中的手放了下来,看来总算有了一些认真。她给了他机会,但他自己放弃了,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背过身去,百无聊赖般地甩着身前的墨绿色丝带,不甚在意道,“哪里?” “夜城。” 倾缦第一次显露出了情感的表情,回头来略带惊讶地打量朝华,随即一笑,“那可是大买卖。” 她惊愕于事情的麻烦,但她同样退无可退。她那只小妖的性命,握在那个人类的手中。 “就是说,你确实能做到?”朝华放下了半颗心,好似他并不在意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倾缦也看出了他些微的变化,斜眼看他,“当然可以。”只是做到,并不算难。 但,那幕后的人,究竟在想什么? 他让倾缦所要开出的筹码。 作为妖,她的内心实际是在排斥着这种帮助人类伤害妖神的行为。 可,她又能如何? 可怕的人,妖,比人要善良得多。 “只是代价……您,能给得起吗?”倾缦装出不在乎的模样,尽力让一切看来只是她自发而为。这是挑衅,却也是担忧,她看得出眼前的人现在非常虚弱。对于夜城内的状况,倾缦多少知道些,她不需要细究太多,却也不信眼前的人肯付出她所要。 朝华听她如是说,一手背向身后向前走了两步,稳住自己的心神,随后才慢慢而道,“你要什么?” 倾缦笑着随口道,“双魂中的一魂,如何?” 这是她开口所提,夜城朝君的一魂,她知道这对妖与妖神而言意味着什么,不信事情会轻而易举地完成。 “好!”沉默片刻,便立时有了答案。 倾缦震惊,一瞬间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谁会拿自己的魂魄交易…… 若是无法重新聚合,将永世无法转生,无意识地在地府流连。 对眼前的人,这般爽快的决绝,她不知是该怀疑他无知还是该心生敬畏。 “这是玩笑?”倾缦第一次不因他是朝君,而因眼前这人本身而认真起来。略显苍白的英俊面容,带着异样的坚定和锐气。 朝华所想却是其他。 他未曾考虑双魂分离的后果,于他自己……真是不在乎这些,他的回答,绝不是没有思量的结果。 那片刻的沉默,只因想到被夺去的魂魄对夜城会有怎样的麻烦,倒真有一丝犹豫。 但,他相信一个人。他不用害怕后果,他知道。 朝华看着她,脸上泛起豁然地笑意,“我看起来,像是玩笑吗?” “何人的!”没想到,来得如此轻易。倾缦的态度也不再模糊,单刀直入。甚至是希望快些结束这个诡异的对话。 “我的妹妹,阙竹。” “给我她的生辰。” 朝华点头,追问,“何时取我魂魄?”反倒像是他更着急。 对,他急。 倾缦不知他急的是阙竹生死。 倾缦皱起眉,对于眼前人的至生死于度外,心底发出一丝凉凉的害怕,定神道,“我不是占人便宜的人,事办成了我自然会来。不过……” 倾缦的眼神变得晦涩,尴尬笑道,“朝君该清楚过程是怎样的吧?” 朝华淡然点头,“知道。” 倾缦更是挑起了细细的眉,意外地看他,而后娇笑道,“传言凌主年轻时放荡不羁,朝君却是个正经人。现在看来……传言也不可尽信。” 朝华摇头,“于我而言,这只是交易。” 此时的倾缦不知,朝华心中的主意,出乎她的意料。若是知道并相信,或许,她会不忍接下来的事。 说着,他有礼地微微颔首,脸上带着感激的微笑,“我等着你来。”像是要失去些什么的并不是他一般,让倾缦心底“咯噔”一下。 人,已转身走远了。 倾缦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难以忘怀。坐在高大树木垂下的枝蔓上,回想着每一句话,每一个细节…… 不懂。 “主人,你真要去?”黄色的飘絮中,闪现出一个小小的身影,灵动地在空中舞动。 “去,为何不去。”倾缦勾起嘴角,惨然笑道,“不去,我如何保护我的小妖?” “更何况……”掩起心底的那丝不甘,透露出侵略性的企盼。 “什么?”那小巧的身影好奇地凑到她的肩头。 倾缦的眼前又浮现了那抹身影,笑容中多了一份志在必得,“朝君的身体,不是很让人……垂涎吗?” 第43章 前尘往事7 大历八百八十七年,已近快到年关。 屋外寒冷,刚下了雪,简单的屋中被窗外的雪色照得透亮,却又隐约恍惚。 朝华初睁开眼时,几乎分不清记忆中哪些是真哪些是梦。望着墙上挂着的琴,想起让玄玄带到身侧的“轶莫”,想起了很多事情。 又过了许久,他静静望着窗栏,突然希冀着能走进雪中,能像过去一样,而不是被这病弱的身子拖垮。回过神时,却是不假思索地喊,“玄玄……” 没听到本该有的回音,心中顿时一跌,有如从千丈云顶落下,难以承受的空虚与焦虑。 “是还未回来,还是再也不会回来了?”朝华心中思索。 他艰难地坐起身却难以立刻下地,望着地面心中自问。 他一直希望玄玄离开,不想他被自己耽误。此时却举起手放在面前,连自己都不敢相信,想到他可能一去不回,竟伤心得难以忍受。 究竟是这病弱的身躯,还是日夜的情感,改变了自己? 那种失落的感觉,难以言喻。 曾经,朝华从未想过自己会对这样一只半妖有任何情感。对于玄玄,起初只是觉得有趣并不上心地帮他一把。但终究时间久了会有感情,开始为他着想。只是没有想到,玄玄会对他如此不离不弃,渐渐地成了一种感激,感激他对自己的付出和照顾,感激他对自己的重情和不弃。而事情到现在的地步,他想玄玄走,他开始为玄玄的未来绸缪,不愿拖累了他,无论从心理上还是实际上。 同时,却又自私地害怕他真的会走,只因他是他生命中的最后一根稻草,若是他走了便找不到多少依恋。 他不愿让自私毁了玄玄,那样,也是毁了他自己。所以一次又一次地叫他走,即使心如刀割,他以为自己足够坚定。 可当他看着桌上留下的字句,朝华竟发现自己突然如释重负。 ——我把她带来,等我。 至少,他现在还在。 朝华放下手中的纸,久久望着那几个字,审视着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考虑着自己以及,他。 “玄玄,你让我不再坚定了。”看着那几个字,摇头无奈地笑着自己,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语气竟是宠溺。 如果没有他的出现,这一切做来或许都会更干净利落,而不像现在这般进退维艰。 对于方舒砚,那个伤他至深的人,他曾不知是否该放下,郁郁难消,他曾只以为这世上的信任如此残破不堪。如今,却因为玄玄,竟对于方舒砚的误会有些放下了。 来到几案边,将古琴取下,手指轻轻触碰蒙了灰的琴弦,眼却不自觉望向了窗外。那一抹在朝霞之下徒生的寂寥沧桑之感,难以用言语来表达。 门突然打开,朝华的手按在琴上。 这便是现实。 他知道,命运正在推着他前进,不容半点迟疑。 “朝君可是在等我?”人未到,声先来,那种妖媚的诱人之声。 门外无数青藤缠绕,包裹四周。散开时,倾缦那妖娆的身形才娇俏地倚在了门边,笑得迷人而魅惑,她的身上总是带着一种张扬的风尘气息。 “倾缦。”朝华换上了冰冷,礼貌的浅笑也掩不去疏离。 倾缦并不介意,笑着款款跨进了门槛,“多亏您的手脚,让我顺利进来了。” 朝华冷淡地勾了勾嘴角,像在说这是理所应当“事情办好了?” 没有感情的口吻,容不得丝毫僭越,不像是交易,却像是命令。倾缦隐隐有些不服气,却也忌惮他的身份,终是没胆量造次。 “嗯。”倾缦点头,“只要您的一丝魂魄,我立刻去完成最后一步。” 朝华点头,对她的话没有丝毫怀疑。他坐到床上,用舒服的姿势坐倚在了床头,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平静道,“开始吧。” 倾缦走近了些,让自己能看到他的脸,“若您始终能保持这般的气度,我倒是真该敬佩您了,朝君。” 朝华微微睁开眼,“我只是为我自己。”至于倾缦如何看他,无需多做解释。 倾缦不喜欢被这样冷淡的对待,不是滋味地撇了撇嘴。她弯下腰,凑近到朝华的耳侧,一手抚上他的脸颊,暧昧地笑道,“别那么不甘愿的模样,别人想要,还要不到呢。” 她亲吻上朝华的唇,另一手直接拉上了他的衣襟。朝华没有动作,睡着了一般任由她的行径。这是他一早就知道的,取出魂魄,谈何容易?这只树妖可以做到,正是因为…… 正在想着,突然,他睁开了眼! 倾缦也感到了他的异样,惊愕地停下了动作。 反悔了吗?害怕了吗?倾缦如是想着。 却只见朝华侧过脸,注视着窗户的方向,像是那里有什么吸引着他的目光。倾缦清楚地看到,他的眼中出现了凌乱与不确定,而她也感受到了,窗外有人。 她不知道窗外的是谁,却能明白眼前人的心绪被窗外之人打乱了。 “不继续吗?”倾缦坐下,侵略性地抚摸、勾引着朝华。窗外的人,一定很生气吧?她轻轻吻了他的颈项,笑得心满意足。 “停止吧。”朝华眼中的虚弱已经显现。 “什么?”倾缦在很近的地方,定定看着他的双眼。 朝华深呼吸,才渐渐平稳了气息,“你还有另一种方法,不是吗?” 倾缦先是没懂似的,后又不知为何气愤道,“那不可能!” “开始吧。”朝华眨了眨眼,思考了会儿,又看向了窗户的方向。 倾缦冷笑,透着不甘,“你在自找罪受。” 朝华却是笑得坦然,不再看她,“当我自找罪受,开始吧。” 倾缦见他决绝,开始动作,心下带着这种想让他后悔的报复。 她双手张开,青色的藤蔓从空中汇聚到她双手之上。朝华的身后渐渐冒头青芽,有力而缓慢地缠绕上了他的身体。 他能感觉到紧紧扣住的让人窒息的质感,却也只是始终紧紧闭着眼默默承受。倾缦的眼神变得冰冷,即使她的脸上还有着那能迷倒众生的笑,却显得阴森而恐怖。 随着枝蔓越缠越紧,朝华的呼吸也开始变得深重。 忽然! 他睁开了眼,白得吓人的嘴唇微微颤抖。他稍稍抬高了头,平静地看着头顶的床幔,努力才渐渐平稳了将要混乱的呼吸。 他的身上没有血,可那些细小的枝蔓已找不到头,纷纷钻进了他的身体,让他能够感受到体内血液流动带来的痛。 这是倾缦惯用的手法,吸取人类的魂魄,能增长她的修为。可鲜有人能清醒地面对这慢慢吞噬的痛楚,她承认,自己确实是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心思让眼前的人保持清醒。 “不痛苦吗?”她不意外作为妖神的王族有着比人类要顽强的意志,但也稍稍意外,这养尊处优的妖神倒也不似表面看来那般柔弱。 倾缦坐到他身边,用手划过他的肌肤。 带着魅惑的语气,她很清楚,此时的朝华,被她触碰到的地方便能缓解痛苦。比起单纯的痛楚,这样的缓解,才是真正磨人。 朝华又已闭起了眼,紧紧咬着牙关。他该庆幸,这些枝蔓紧紧缠绕住了他,让他即使痛也不能移动丝毫,倒是可以全力抵御痛楚,不必为自己会变得狼狈的担心而耗费心力。 倾缦贴近他的耳边笑道,“不后悔这愚蠢的交易吗?” 朝华惨白的唇却是温馨的笑了,一双眼带着淡淡的雾气,却又异常坚定地注视着倾缦的眼,“我有我……不得不得到的东西。” 他会做出这样的交换,不是无知,而是不得不为。 还这失了平衡的现实,一个除去他之外的完整。 没有比这样注视着这双眼时更确定这一点了。 知道他的了然却还如此决绝,倾缦咽了咽口水,甚至觉得有些害怕。这个人并不像表面看来那般好说话,内心的坚定、牺牲强大到了让人畏惧和俯首称臣的地步。 不知自己为何会这样认为,可就是觉得看着这双眼,会不由自主地这样去想。 倾缦皱着眉坐直了身子,再也笑不出来。 她本有意拖延玩弄,可对方冰冷的淡然仿佛是一股不可折服的傲气。没有求饶和妥协的折磨,让她完全失去了那样的心情,只想快些结束,沉声问道,“来了?” 朝华渐渐适应了这种痛,虚弱地笑了笑,坚定地点头。现在看来,仿佛是他比倾缦更坚决更平静,这样的场景奇怪而可笑。 倾缦不再看他,看向地面,手一挥,地上的枝蔓组成了复杂的图形,层层叠叠的圆弧连接在了一起。最后一丝连上时,发出了绿色的银亮光芒,直直射穿了屋顶。 随之而来,朝华身上的枝蔓也开始变得焦躁而颤动。朝华感受到了那股好似要被生生撕成两半的剧烈震荡在身体里慢慢扩散,却也只是紧紧咬着唇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他高高扬起了头,紧紧闭着双眼。汗水从他的脸上滑下,一路沿着修长的脖子向下,一滴又一滴。下唇,不禁地颤抖着。 倾缦的手伸到他胸前,手掌静静感应着他体内的波动。随着身体剧烈的震动,朝华体内的双魂被剥离了开来,白色的光芒没有实际的形状被捧在了倾缦手中。 欣赏而惊异于妖神元魂的美丽,倾缦连眼都泛起了光芒。她手的四周开始包裹起一层又一层的枝条,刺眼的光芒从一片片变成一束束,又渐渐只剩下一些朦胧,直到完全不见。 她这才抬头看了眼身前的人,他依然保持着极度抑制痛苦的姿势。倾缦一挥手,那些插进朝华身体中的细小枝条一瞬间都缩回了暗处,朝华只觉得喉头难受身子无力向前倾倒了下来,竟是毫无预兆地就生生咳出了一滩鲜血。 倾缦扶住了他,几乎称得上温柔,朝华在她肩头辛苦地喘息着。倾缦忍不住抬起了一只手,在他后背轻轻安抚,眼底流露出了…… 她佩服他的硬气,只因从第一次见面直至今日的一举一动,更具体来说,是到现在。 “与我交合。”倾缦撩拨起朝华散落在身前的白发,害怕被误会,解释道,“才能治好留在你体内的伤,不再继续痛苦。” 这具身体,她依然想要。但说的,也绝不是谎话。 她不曾想过会有人拒绝,更何况,眼前的人已只剩下半条命。 倚在她的肩头,那样的轻。 “去做你该做的事。”朝华的声音很轻,可就在倾缦耳边,即使虚弱,却还有淡然而坚定。 倾缦知道他说的,是去还给那屋子里的女人一张脸皮和完好的身体,看着为了成全别人却让自己变得如此地步的人,倾缦不解,“你……拒绝我?” “我说过,”朝华却并不在意地扯了扯嘴角,还有力气开玩笑,“我是个固执又保守的人。” 他忍受着全身的疼又将身子跌回了床上,这个动作几乎让他觉得自己散了架。紧紧皱起了眉,好一会儿才有力气说话,“有人告诉过我,这是必须要和喜欢的人才能做的事。” 这样的理由之中,有一丝推脱,却也不全然是假。已让倾缦无话回答。 她曾经调侃过他。 ——传言凌主放荡不羁,朝君却是清心寡欲,不知是真是假? 回想起那日,朝华会意的笑,此时想来原来他早有决断,这样的笑变得那样让人难以忘记。 倾缦站起身,瞟了眼窗,或是窗后的人,“我总算知道,为何会有人对你死心塌地了。” 她真诚地单膝跪在地上,低头道,“夜城的朝君,请放心我会完成我的承诺。” 说着她站起身来便头也不回地去完成她答应的事,她无法为他做什么,甚至还会继续伤害他。 不愿再回头看他。心中只是遗憾…… 抱歉,朝君,我不愿伤你,却也有我的无奈。 此时,她只能想到用那虔诚的跪礼,表达她发自内心的敬重。 朝华看她走了出去,疲惫的面容上却有一丝释然。缓缓闭起了眼,支撑不住。 玄玄扒着窗户要疯了,身后他带回来的那人却拉住了他,“让他去,别拦他……” 玄玄想要挣脱,却从那人的眼中读到了她对朝华的理解。那是种一再让玄玄觉得,他与朝华不是同一世界的东西——巨大落差的,害怕的源泉。 第44章 第三十七章 夜色之中。 扣子独自一人坐在台阶上,怔怔看着自己沾满血的手不敢相信,分不清那是谁的血,只是刺目的红。 “还没决定吗?”身后的公公笑着问他,宠溺地摸他头,模样甚是怜惜。 扣子木木地转过头来,失神道,“木公公。” 木公公蹲到他身旁,脸上带着慈祥的关怀,夸赞却又不认同,“真是个善良的孩子。” 扣子眼中的泪水哗哗落了下来,委屈极了。想起自己方才的种种,却又觉得无地自容。 “可你真的很想离开这儿,不是吗?”木公公苦恼地皱眉,“你还那么小,怎么可以在这里一辈子,你又没做错什么。” 听他这般说,扣子激动地感到自己被理解,哭的更是伤心,“可是,要一百两。”他抽泣着苦恼万分,“那么多。” 木公公心疼地捧起他的手,用绢帕擦拭,心疼道,“他们又欺负你了?!” 扣子被问起伤口,难以启齿,抽回了伤痕累累的手掩藏道,“没……没有。” 他的否定,更引人以为是一种胆怯地隐瞒,只会惹人遐想。 他根本不敢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不希望崇敬着并以为他善良的木公公知道真相。 “哎……”木公公小心拉回了他的手,替他擦拭,建议道,“他们的提议其实不坏,对你与他们都是各取所需,何苦为难自己呢?” “可是,我,我不能……” “傻孩子,你如此为他考虑,他为你考虑过吗?”木公公晓以大义道,“若他和你一样善良,就该做好自己本分,不该让他自己落到如此地步还牵连了你。至少,他该让你置身事外,而不是把你拖累在此。” “……”扣子低下了头,觉得似是有理,并不坚定。 “更何况,有些事……一次和几十次又有什么区别?”木公公顿了顿,“反正已是这样的人了,难道还想翻身列牌坊?你为他到了这般地步,也算仁至义尽,如今只是让他为你付出那么些,不也应该吗?” “可……”扣子犹豫,却又心动。 “我知道你这孩子心善,”木公公又道,“但若他连这点都不肯为你考虑,这样的人值得你为他留下吗?他根本不知道,你受着什么欺负怎样的苦,你比他更可怜!因为你本来就不该来这儿,可现在,你却比他更难熬!你明明可以比这里的任何人都过得好,却偏偏在这里被别人踩在脚下,真的甘心吗?!” “够了!别说了!”扣子捂住耳朵,挣扎道,“别说了……” 木公公却是继续,“更何况,现在你面临更大的麻烦。” 扣子放开手,抬头看他,心中却是已有预期,只是不敢面对。 “你日日被盘查,若真定了你罪,你知道会是何后果吗?”木公公突然变得严肃,在月色下格外阴暗,让人不寒而栗。 “我没杀人,”扣子被吓得哭了起来,“木公公,我真没杀人,你要救我。” “谁能证明呢?”木公公抓住了他颤抖的肩膀,“谁会保你呢?” 扣子痛哭流涕,“死了那么多人,我没这样的本事。” “傻孩子,”木公公摇头,“死的人远比你知道的要多,死状也比你所能想到的更离奇……” 扣子听着他的话,只能一愣一愣,不明这是什么意思,更不明这与他有何关系。 “真正的凶手无法被查到,他们必然要找到一个替罪羔羊。”木公公抓着他肩膀的手用起了力,像是要把它们捏碎一样。 扣子同时,感到了自己的危机。 厄运或许不会降到他的头上,但若是降到了他的头上,他必然万劫不复。 他真要让自己冒这样的风险吗? 他不是圣人,不是伟人……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百姓,一个普通的下人…… 他还没过过好日子,不能死!不甘就这样憋屈地结束一生!绝不! 一阵喧嚣之后,内心归于平静,他喃喃道,“若我有生之年能有出头之日,必会想方设法带他离开,报答他今日为我所为……这是为了我们两人,不只是为了我……” 扣子心中的挣扎的天平,不再平衡…… 木公公点着头,抚摸的手宛如在赞扬扣子的想法。 一个人做一件事总要过得了内心这一关,若是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甚至将它包裹上了善意的外衣,便似乎连自己都能骗了过去。 “是啊,你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他,不是吗?”木公公的话语充满了蛊惑。 “我……”扣子咬了咬唇,“我……” 木公公鼓励地摸了摸他的头,“可怜的孩子,不急,想清楚。” 叹了口气,悄悄离开了。又留下他一人坐在台阶上,沐浴着月光,看着云在空中飞过。 不停地,用谎言说服自己。 一眨眼半月过去,时断时续的意外死亡从未停止,人心惶惶。就在各种流言漫天飞舞之际,另一件事闯入了所有人的生活,自上而下都围绕这件事忙碌起来。刑部的追查不再被人天天讨论,从未停止却更是低调。 而对于那些有些担心却更多只是凑热闹的人而言,一旦有了新的话题,再重要的事都不会拨时间去时时刻刻萦绕心头,旧事渐渐变得不再是众人心中唯一的重点。即便每每想起之时,难免引起心底难言的压抑与不适,但也仅仅如此而已了。 如此看来,这一切忙碌来得恰到好处,人的关注和热情总是难以对一件事持续太久。而这新的关注便是——宇国之主何黎已定来期。 迎接属国君主前来岁贡,为展现大国之风,丹国上下为此准备详尽。同时,各处兵力竟也同样繁忙,没有丝毫懈怠,谨防可能的变故。 宇国暗增兵力且有异心之事,丹国朝廷之中虽大多数的人只略知一二,但已鲜有人全然不知。 说起此事,三年前宇国国君亲自前来丹国都城进贡时的场景,多少臣子犹感历历在目。继位七年的宇国君主第一次亲自来到丹国,带来了丰厚的贡品,展现了让人印象深刻的对丹国皇帝的虔诚,同时也让人记住了他作为一国之君不卑不亢的风姿。 那时的盛宴,有他的夺目,依稀记得还有…… 那一点,此时想来,让人语塞。 但。 一切都似乎祥和而融洽,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宇国这位贤明的君主会带领着宇国越发强大,也会让丹国随之更加富庶。但他离开之后,一切急转直下,宇国传来的消息开始不再乐观。各种真真假假扑朔迷离,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们的兵力在不断增加,在边界与丹国有意无意的摩擦越来越多。似乎一切都在进行,但年年的岁贡却从未少过分毫,让人摸不清头脑。 直至今年,适逢岁贡之际,宇国却未传来任何消息。这也正是这半年来让韩尤安焦躁不安的主要原因,丹国国力日渐衰退,宇国此时之举让朝野上下惴惴不安。正当所有人以为今年这一战在所难免之时,这迟来了半年的岁贡竟是何黎隆重地亲自而来了? 究竟是众人一直在杞人忧天,还是这场岁贡本身便是一个阴谋? 无论是什么,对方终究没有点破。既然以岁贡之名而来,丹国所能做的也仅仅是:明处款待,暗中提防,随机应变。 第45章 第三十八章 那个年迈的木公公走了进来。 扣子从不知这个年老失势的老公公竟还可以如此光鲜,看着气派极了。想想人群中落魄的自己,想想今后命途难料,不免艰涩。 木公公脸色光润,满面喜色,扣子心想他定是遇了什么好事才会重又有了好差事。 满是羡慕的扣子此时还并未意识到自己已被木公公平日里的话所动摇,心下盘踞着自卑,但又很想上前去与他招呼。只是觉得木公公与以往不同,不敢上前。只见他站定后,由于身子不好咳了一阵,众人见他今日衣着已与平日不同,皆是有些战战兢兢地打量着,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的模样。 与公公同来之人更是位高权重,众人纷纷跪地。只听得他缠缠绕绕说了许多,都是些邹文的字句,绕得最后也就是两句话而已。 一是木公公助查案有功,梁公公特封他高位。二是扣子嫌疑洗清,同是跪在人群中的小舒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已被拉出去砍了首级。 众人一生冷汗,许是庆幸这无妄之灾没有落在自己头上,尤其平日与小舒好的两人简直觉得自己也跟着死了一次。一阵惊险过后,还有什么心情羡慕什么?只敢夹着尾巴做人,一个个恭祝的、讨好的、巴结的冲着木公公推了一车话,自然都心有余悸地走了。 留下扣子这曾经喊冤之人猛然获了清白,还没清醒过来依旧跪在地上,与其说是开心,不如说是后怕。 想想方才小舒被拉出去时吓得连叫都没叫出声就已落了脑袋,那可是险险就要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腿已软的发慌。 木公公已在他跟前,阳光下,笑容如往昔一般和蔼。在扣子抬头看来,也如往昔一般高大而让他崇敬。 “我知你的苦,扣子啊,你蒙受不白之冤理应得到补偿。我已向梁公公禀明,让你出去。”木公公苦口婆心,甚至蹲到了他的面前与他视线相平。 扣子震惊地抬眼看他,一双眼彷如在说不敢相信却又满是期盼。 “梁公公好心,一口便答应了。”扣子瞬间泪目,喜极而泣。 “只是……”一个转折,将人吓得半死。木公公在他耳边低语,扣子吓得连连摇头。 木公公也不急着要他答应,只是晓以大义,“孩子,你要明白,今天这事能发生在小舒身上,自然也随时能发生在别人身上。这事不是要你选做与不做,而是要你选今后自己的路。” “你,可得好好想清楚了。”木公公说完,重重拍了拍扣子的肩,只留他独自清醒。 这选择,只是要选……对不起自己,还是他人? 扣子茫茫然的走着,心中已然有了定论。 这非绝我所愿意! 我已经忍到了现在!不是我想,是不得不为! 就当为了我的将来,你也牺牲一次。 我不会忘记你的,不会的! 更何况…… 若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落到这样的田地! “咿呀”一声,门开了。 深色的人影轮廓立在门外,今日格外凄绝,拉长的影子在地上晦暗难挡,威严犹如主宰。 一步,又一步,那样慢,仿佛能在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格外沉重。 地上的人依旧清晰记得那一日的种种,感到人走近,惧怕地向后躲着,紧缩身子希望自己能足以小到不被看见。 他的脚边放着一个破碎的碗,里面有些已经馊了的饭菜,或许他用手抓过几口,在里面留下了一下手指留下的印记。 不知这人究竟有多轻,扣子双手搭着他的肩便将人提了起来。楚枫白天旋地转之后,惊恐地看着突然出现在眼中扣子。 只见到漠然,与决绝。 然而,他已并读不懂了。 门外,阴暗的角落里。 “多谢梁大公公。”木公公的脸上已全没了之前那种和善的模样,满是奸邪。他颠了颠手中的袋子,沉甸甸的,献媚地对着梁芹笑着。 梁芹冷冷勾了勾嘴角,“你还真是贪得无厌,给你升了位阶不够,还急着问我要钱。” “梁大公公真是的,小的肯定那扣子今天定已下了决心了。也不枉小的那么些日子来装好人劝的,这银子早晚进小的口袋,您大人大量又何必计较这么几天。” 梁芹讥讽地笑道,“若是不成,我定要你好看。” “当人且放心!只是……小的不明白,那楚枫白如何得罪您老人家了,要这样整他。 梁芹哼唧了一声,“你懂什么,我就要看这原本连皇帝都不放眼里的人被万人踩在脚下,呵呵,呵呵呵。” 木公公没有接话,只觉得背脊发凉,也跟着赔笑,“是,是……大人说的是。” ============================================== “你要如何着手?” 在这皇城的另一处,月也同样挂着,屋顶上,两人手中提着酒。有些潇洒,也有些落寞。 玄玄仰起头,酒撒了一脸,却是痴醉的模样。 咽下一阵火热,看着在手中晃荡的酒壶。 笑了,笑得单纯而幸福。 忆起过往的言语,他曾不懂朝华为何会喝得了这人间的怪东西,如今,他也懂了。 那耳边的轻语,从未如此地亲昵。那时的朝华,也以带着醉了吧? 直至今日,想来依然激动得足以让他颤栗,却又在眼底多了温存。 “等。”玄玄若有所思,抬头看向一旁发问的予稞,坚定,“他一定会让我找到他,我能感觉到。” 予稞叹息,站起身,拍拍玄玄的肩,看向远方道,“我信……” “你……”玄玄迟疑了片刻,才道,“你要反皇帝,是为了杭殃?” 予稞低头看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沉默。 玄玄却好似明白,无所谓的笑笑,半醉半醒道,“反吧,如今我也想看这丹国灭亡。一切,不正因此而起嘛。” 予稞没有接话,这几日他看着玄玄依旧按着韩尤安的安排向将领们讲述有关白城与夜城的事,就好像真的是在帮他们一般。此时却说出了这样的话,真是格外讽刺。 他突然将头埋进了臂弯,手指在衣服上抠出了缕缕深痕,声音沉闷而压抑,“朝华……我能不能找到你……” 予稞不知道,眼前的玄玄,是否哭了…… 第46章 第三十九章 这阴湿的屋子里从不曾有一丝暖意,今日却升起了缕缕暖烟。 楚枫白光着身子坐在木桶里,手扒在桶边,还是有些惧怕扣子的触碰。但扣子给他擦拭的手劲极注意,深怕伤到了他。小心地替他擦洗身体的每一个处。拿起水桶浇了下去,楚枫白难受地闭起了眼,再睁开时水汪汪地看着他,头上冒着白雾,看起来竟有些可爱的模样。 扣子不忍再看下去,到他身后替他洗头。楚枫白依旧扒着边沿,不知过了多久,几不可闻道,“扣子,对不起。” 扣子眼眶一热,手胡乱擦了擦,不敢让他知道。 大概他是以为扣子没听见,又更清楚地说道,“扣子,对不起。” “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扣子扔下了布,溅起水花,随后又呜咽,“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楚枫白听出他的哭腔,不知所措地转过身来,只见扣子像个孩子似地抹着眼泪。楚枫白揪心地替他抹,“怎么了?又被欺负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不只是扣子这么说,连楚枫白自己都愧疚地如此想。 扣子拨浪鼓似地摇着头,“公子,我只是想走,我不想在这里一辈子。是我该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能走是好事,这样我才安心,”扣子替楚枫白擦干身子,他的手脚因为长久不动终究有些僵硬,慢慢替他换上干净的衣裳。楚枫白低着头,看着扣子的影子在忙碌,“是我欠你太多,能走就好。” 难怪今日扣子不同,不如往常一般,又像是从前的他了。 “我……”扣子欲言又止。 楚枫白却是尴尬地笑笑,“别难过,你还是这样好。真的,扣子……今后无论到了哪儿,还要像以前那样才好……” “嗯,我记着了。”扣子点头,侧过脸不敢看他,即使他低着头。 “嗯。”楚枫白再找不到话,只是似有若无地应着。 之后,两人再无话了。 楚枫白的身子不知多久没这般清爽了,或许是因为这样,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扣子今天格外卖力,把沐浴的东西清理了之后又将屋子里都好好打扫了一番,地上的那些秽物也被拿出去清理,该扔的扔该洗的洗了,如此开门通着风没多久那股气味便消散了许多。 他竟还特意点了香,这屋子连蜡烛都不给一根,楚枫白好奇,“哪里来的?” 扣子闷声,“问人家讨来的。累了就睡会儿吧……” 楚枫白尴尬地扶着床沿站起来,看看一边,尴尬道,“我还是……别把这儿弄脏了。” 扣子将人按下,“睡吧……反正我也要走了,不是吗?” 楚枫白也是真没多余的力气,不再推脱。 看着楚枫白睡下,扣子最后一次替他掖好被子,也不知是骗自己还是骗他,“千万要活着!我若过得好了,一定来带你走。” 楚枫白感动地流下了泪水,“嗯。” 难得浑身舒服,又与扣子解开了心结,很快便睡了过去,格外安稳。 扣子见他熟睡,悄悄关门,走了出去。 “对不起……”一切,只化作了心下的一句自语。 或许,此时,他依有良知。 他并不会知,他将楚枫白推向何处又是哪里。若是知道,不知那一丝在困境中即将被压垮的“善”是否会改变他此刻的决定。 但终究一切没有如果,他得到了他所想要的,而这份“得到”的前提则是楚枫白的存在成了一种虚无。他骗了楚枫白,他明知自己再不可能回来见他,他从不否认木公公让他对旁人所说“楚枫白已经死了”,更害怕自己说漏了嘴,在内心也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他小心翼翼,在他处得到了好差事得到了安稳,他不再去想,一丝都不愿意,直到连他自己都模糊了事实,直到他真的不会再去想起。 那一日起,楚枫白便不再存在,他被抹去了…… 可他,依然活着。 不再有楚枫白,他还能有什么?他还能是什么? 若原本有人心中还要掂量皇帝对他的顾念,还要顾忌他原本的身份,如今还需保留吗? 他是害怕的,他曾经就害怕梁芹那厌恶又威压的眼神。更是畏惧他异想天开的折磨和那次给自己带来的痛苦。 即便当他见到梁芹自门外走来之时已难以动弹,但他依旧努力克制身体与表情展现出自己的懦弱与恐惧。 梁芹高傲地鄙视着楚枫白,背手将身后的门关上,满是志在必得。 “乖乖跪过来,”他的模样并不像口气那样温和,反倒有种暴风雨前的危险,指了指自己脚边,笑道,突然喝道,“狗奴才!” 或许在绝境之中人的直觉格外敏锐,楚枫白被喝地打了个激灵,一下失去了理智。 他并不知自己如今是何境地,却又如同知道般突然挣扎了起来。他冲向了被关起的门,竟是将梁芹撞了开去,当他碰到门时激动地好似真的只要走出了这个房间他便能得救。 拉开! 门没锁。 外面是黑夜,只是月光撒到了他身上,却犹如来自阳光的照射般能带他离开黑暗的地狱。他见到了空落落的院子,却…… 也见到了门外把守着的两人。 他好似难以理解眼前的情景般突然愣住了,满眼的迷茫甚至可爱地像个无知的孩子。梁芹在他身后渐渐露出了嘲讽的笑,只是看着那愚蠢地被希望所覆盖的背影披上了无知的勇气,楚枫白不自量力地向外冲去,没有任何悬念地被扔到了地上。月光和本就不存在的希望已与他分隔,都被留在了重又关上的门外。 容不得想,眼前突就一片漆黑,耳边满是嗡鸣。 “啊!!!” 脑后毫无防备地吃了一记重拳,额头在地上撞出沉闷的响声。 他本能地抱着头,更是听从本能做着无谓的反抗,向门的地方爬着。梁芹看着他可悲又无用的反抗,展露出了平日在人前不曾表现出的一面。 他可以用这个方法让楚枫白屈服,同时也能用这个方法让自己泄愤,何乐而不为?他比韩尤安少了玩弄与耐心甚至其实那是出于喜爱的征服,而梁芹对楚枫白更多的是一种求得阶层之间长期只能逆来顺受的仇恨与报复的快感。 见他仍然不能冷静,梁芹气愤地直接将人压到地上,而后翻过身。他跨坐到楚枫白身上,下面的人仍在挣扎,梁芹一手将挥舞的双手抓住,另一手直接对着楚枫白重重抽起了耳刮。 “畜生!还不安生!”他一下比一下用力更凶狠,连自己的掌心都开始火辣,口中满是侮辱,“饿了一整天还有力气!开门!?你当你现在是个什么东西,还奢求过去一样说开就开!” 他嘴里说着,手上丝毫没有松开,一开始还在骂,后来就只剩发泄一般不停地抽打,一下一下不快,却声音响得惊人。 直到楚枫白被打得没了响声,梁芹才停下了手,对着被自己骑在身下听话不再反抗的人羞辱道,“你生来就有的好日子到头了!告诉你!落在我手里你从现在起就是条狗,就是头猪!学不会不听话,我就打到你听话!怎么训畜生,我就怎么教训你!” 说完,他也歇够了,又是一顿猛抽。直到又累了,才真正停下。 此时,楚枫白的脸已肿得不成模样,两边嘴角都流着血,竟是连嘴都难以合拢。不是学乖了真正听话,而是此时已全然被打闷了。即使过去韩尤安对他再多折磨,却也未曾被这样打过。过去他只以为那样的折磨已是极尽,却不知韩尤安毕竟是一国之君,眼中容不得粗鄙或是下三滥的东西,多少还有度。然而还有太多人,生来就在泥沼之中,见惯了人世间的丑陋,对他们而言没有什么事做了是丢脸的,这样的人,能做出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到的事。 更何况,面对韩尤安对他所做的一切,无论是羞辱或是逼他求饶,他不甘羞怯,可在他心中韩尤安终究是君,是他该听命之人。而扣子,则是他心底自认愧对之人,扣子即便再多伤害,他也会原谅,他自己诸多被凌辱也只当赎罪。 如此一比,梁芹此时所为所语竟是至此而来伤他最深的。 因此这一顿将他骑在胯下的耳光,这话语中从未闻过的直白羞辱,早已让他眼前五彩斑斓,更是心中五味杂陈。 他失了挣扎,没了力气。像被就此打傻了般只会抽搐,梁芹这才满意地放开了他,从地上站了起来。 啐了口唾沫,“就是个欠教训的畜生!教训了才会安生!你们这群生来好命的世家子弟都一个德行,日子过得太好!欠教训!” 说着,又是不满地重重踢了一脚,正是恶毒地冲着下身去的。 “啊!” 叫声凄厉而诡异,只因他的嘴已全然动不得,光听都已是扭曲。 楚枫白不及逃开,疼得手不自觉捂过去,泪水控制不住哗哗往外掉。 “哎哟,疼了啊。”梁芹兴致勃勃地看着他下面,“我这老公公花了这么些心思,可不就是想找个人让我再尝尝当男人的滋味啊。” 还不等楚枫白明白他话中意思,他掀开楚枫白的手,将他裤子褪了下来。楚枫白仍疼得眼冒金星,哪里有本事半点挣扎,那人冰凉而粗糙的手却已上去。楚枫白已不敢也没有力气再去想他究竟要做什么,他知道自己根本猜不到。 梁芹的手在他下身摩挲,看着宝贝一般温柔地注视着那里。意识不甚清楚的楚枫白难受地要逃开,却被他另一手一把抓住了生疼的腮帮子带到了他的面前,原本就红肿鲜血的脸被捏着,又故意用力握紧他的下身,楚枫白屈辱又疼痛,下意识已只知命运完全掌握在了他人的手中。 梁芹的手慢慢环到他劲后,将人勾得离自己更近,危险道,“竟然落到了曾经看都不看一眼的低贱奴才手中,很不甘吧……你是这样想的吗?” 楚枫白连连摇头,他绝无这样的意思。他从未看不起下人,也从没欺辱过公公。 但梁芹并不这样以为。 即使如今看似再高的地位,他依旧受尽过主子的欺辱和旁人的冷眼,他知道这些生来就有钱有势的人就是这样看他的。眼前这个人,过去,也是和他们一样的人,如今,只是虎落平阳了。 他千方百计费尽心思,就是为了做成那条“犬”,欺一欺这只沦落的“虎”。梁芹早就坦然承认,自己活得就像个畜生不需要尊严,也正因已看破这一切他才有本事爬到了现在的位置。用一句“人摸狗样”,还真是格外贴切。 他瞪着楚枫白,想着这些,又是愉快又是自嘲。 他很清楚,自己即便爬的再高,可在那些所谓的主子们眼里,他终究算不上东西。他更清楚,有再多人在他面前奉承他,背后依旧在嘲笑他不是个完整的人。 他何不清楚自己依然是只狗,只是只更讨欢心的狗。 既然他自己活得不人不鬼,既然他坦坦然就是条狗,那他就要让这只掉入“狗”群的“虎”,成为比狗更不堪的畜生! 第47章 第四十章 40. 他,梁芹。 从来对男色没有兴趣,却知道怎样让自己高兴,让他人痛苦,来满足内心的那一点缺失。 他突然将地上的楚枫白拉了起来,自己站到了他的身后,自后方抵住让楚枫白勉强站着。楚枫白的身子几乎都依靠在他身上,瘦弱的身躯彷如可以嵌入他的怀里。梁芹把人推到一边的木盆边,让他站定。 而后…… 竟是不可思议地褪下了自己的裤子,他将不完整的下身紧紧贴在了楚枫白的身后,曾经历的姿势勾起了楚枫白的恐惧,他本能地想要逃离,却被他在腰间狠狠地拧了一把,脚下立时失了力道,却又被拉住。 “尿!”楚枫白被他箍在手中。 平日里这些官宦文人之流,多以雅士自居,这事虽是人人都避不开的日常,却也偏偏羞于启口用它词代替,哪会如此直白粗晦。楚枫白一是陌生,二是惊愕,一时不明所以却又恐惧万分。 此时的他,怀疑自己听错却又害怕自己听对。 梁芹哪里不知他的错愕,他深知这些贵族的讲究,处处觉得自己和奴才不同,却也不是一样要吃喝拉撒? 他本就有意以此羞辱践踏,在背后笑得诡异,又一次喝道,“叫你尿,畜生!” 手下惩罚地用力拍楚枫白下腹,不是很疼,却让楚枫白能确实感到自己真正未被当做人来对待。他不愿,在他人眼前…… 但可笑的是,即使他真的愿意却也不可能做到。 如今这个身体,就连这样简单的事也全然不能随心所欲。 梁芹才不顾这些,依然蛮横地拉扯拍打甚至揉捏着,更是不停以秽语催促。楚枫白做不到,脸上的表情羞恼不堪,却又不愿低头求饶。 随着梁芹近乎粗暴的动作,楚枫白的意志越来越模糊,身体渐渐软了了下来。他在梁芹的怀中,过一段时间便是一阵细碎地抽搐。他的身体已受不住这样的折磨,脑中变得无比混乱,只能感到那动作让他禁不住感到一阵阵地寒冷,而那里却格外炙热。他听到耳边粗重而淫靡的呼吸声,还留下的一丝清晰却让他渐渐开始不明白这究竟是在发生什么,却渐渐又在梁芹对他制造的痛苦中沉沦。 可很快梁芹便发现,楚枫白的身体早已无用了。他感受到楚枫白的痛苦和挣扎,他将自己的身体与楚枫白贴合在一起,就好像要将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手上的动作从惩戒渐渐变为了温柔与享受,他闭着眼幻想着该有的感觉,幸福地笑着,乐在其中。直至感受到楚枫白的身体竟是只能在痛苦中徘徊,才微微睁开眼低头看去,心下不禁因不满而咒骂。 正是对楚枫白表现的不满意让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动作重又开始不讲理起来,带着满满的不满与泄愤。楚枫白的痛苦又再次升级,疼痛的感觉越发强烈,他哆嗦着牙关,下身渐渐挺立,终究不受控制地射出了液体。 只可惜,那是一段细小而猛烈的蜡黄,冲得他体内酸辣地疼痛,下身却只是这样就立刻软了下来,人也随之没了半点力气。他气急,几乎快要无法呼吸,满身都是汗水,嘴角的汗水与血迹融在了一起。 “废物!”梁芹心有余韵,久久才在他耳边低斥,却依然怀抱着他,满是享受,像是他已得到了无限的快感。 他久久地拖着楚枫白的身体站在那里,那只手还留恋地握着楚枫白的下身。他想将楚枫白的身体与自己的融到一起,想象着这具身体便是自己的身体,想象着不可能再属于他的快感与激情。 他对男人没有兴趣,但他对这具男人的身体充满迷恋。他要让这具男人的身体听话地没有思考的能力,只成为他需要时的一个躯壳,变成他身体的一部分,以此来满足他长久以来的希冀。他仰着脖子,脸上带着眩人的红晕,滚了滚喉头,微笑着回味方才彷如真实出现的快感与幸福。 他忘了他的身前还有一个人,竟感觉,此刻,只有自己。 直到他的身体与心灵都恢复了平静,他嫌恶地丢开了楚枫白,这具他暂时不需要的躯壳。梁芹应着动作倒退了两步,直接瘫坐在了椅子上。 楚枫白不知自己是如何昏死过去的,却清楚的知道自己在痛苦与羞辱中醒来。 那是一间他不曾见过的屋子,似乎是在地下没有窗,几级台阶而上有一扇紧闭的铁门。从墙到屋中的其他东西几乎都是粗糙的石头制成,他的手摸到一丝清凉,那是一个周边由方石堆砌起来的大方池子,里面的水不深但他平躺着双手上举挂下刚好足以触到。 但他的意识很快便从手指的冰凉转移到了奇怪的胀痛感,本能得寻着抬头想看,却只见到一个坐在自己身上得背影,挡住了痛苦的根源。 可能是他的动作引起了梁芹的注意,他本握着的手紧了紧,向上提了提,楚枫白虚弱地惨惨叫出声。那人从他身上跨下,一手还握着他的下身将人扶了起来,楚枫白被迫看着,却完全不懂。 他的下身里插着一根细长的东西,才致使又涨又痛。但对于这一切他早已麻痹,即使觉得不可思议却也只是难受地皱了皱眉。 梁芹将人提了起来,再次架到了方才的木盆旁。他捏着楚枫白的下巴,才让他想起自己的脸仍然满是肿胀,将头掰向后看他,“很快就舒服了。” 说着,他褪了自己裤子,另一手向下一用力,猛然将那细长的东西抽了出来。楚枫白的身子也随着他的身子由于疼痛抽动了一下,接着,木盆里传来了水流的声音,楚枫白知道那是什么,甚至还能感到疼痛,艰涩而绝望地闭上了眼。 而他身后的梁芹,按紧楚枫白的腹部让他只能与自己紧紧相贴。梁芹被伤害过的下体平坦却又粗糙,抵在楚枫白腰与股间上下舒服地磨蹭着。梁芹的手轻轻扶着楚枫白的下体,想象着是自己正在小解,喉间发出惬意的呻吟。 究竟是谁悲哀? 如此简单的事对他而言竟是奢望,只能依靠这样的方式来满足自己。 楚枫白无力地瘫软在他的禁锢之中,分不清是自己更可悲还是他。那个沉浸在美好幻想中的人已经忘我,楚枫白感受到股间渐渐传来的湿润以及腿间蜿蜒而下的细流。 那是他身后的梁芹不自禁地泻出的液体,随着他的动作摩擦在了楚枫白的身上流淌在了两人之间。直到响声停止,梁芹依旧无法回到现实,他梦呓般地挤压楚枫白的腹部,企图榨干他身体里的最后一丝液体。 许久,他才松开了手。 楚枫白随之跪倒在了地上,支撑的双手间,面前正是那满是尿液的盆,映照出他不成形的面庞。梁芹捡起楚枫白地上的裤子,当作抹布将自己擦拭干净。 楚枫白依旧狼狈地跪趴着,梁芹却又已站定在了他的面前。感受到阴影的笼罩,楚枫白艰难地抬起头看他。却见梁芹逼近一步,低下头鄙夷地看着他。 他将那满是伤疤却又如女人一般平坦的下体可怖地正对着楚枫白的脸。楚枫白惊吓地往后退却被他拉住了脑袋,“很可怕吗?我也能让你变成这样……” “……”楚枫白惊愕恐惧,却不发一语。 “帮我做。”楚枫白可怖却又惊恐不定地看他的双眼,“用你的嘴和舌头,这不是男侍擅长的吗?让我舒服……” 即使被握着脑袋,楚枫白依然努力地让自己做出摇头的姿势让他明白。 他不会,这曾是韩尤安每每威胁他的武器,他极厌恶这样违背人性的事。更何况,眼前的人,这样的身体……他是疯了吗…… 他只是摇头,不明白地摇头。 但梁芹的方式比韩尤安来得粗暴太多,还未等楚枫白反应过来,楚枫白已经一巴掌打在了地上,两眼一阵发黑。颊边疼得发麻,不自觉手已经捂在了上面。过去他从不知道,原来直接的暴力和身体的疼痛真的可以摧毁一个人的意志。那是即使在韩尤安那里,都未曾让他明白的事情。 动粗对梁芹而言似是家常便饭,他根本没有期待过这样就足以让楚枫白屈服,或是他也同样享受着此时的过程。他上前抓着楚枫白的衣领将人提到了自己面前,舒缓道,“我们还有很多机会,第一次,或许是不该太快。” 但楚枫白却丝毫没有因他的话而放心,只是更恐惧。 他的手被反绑到了身后,接着,小舒继续做着让他匪夷所思想都不敢想的事。他见梁芹将刚才扔在地上的裤子捡了起来而后扔进了木盆中,直到裤子被沾湿变成了深色,他竟是不嫌脏地拿了出来。 但更可怕的是,这东西竟被直接塞进了楚枫白的口中! 楚枫白的手在身后无法反抗,只能任由口中满布尿液的气味以及难以形容的湿润。 梁芹似是很满意,上上下下欣赏着楚枫白的狼狈。他羞辱性地拍拍楚枫白肿胀得已认不出模样的脸颊,“我们不急,我该让你好好适应下。记住这味道,你就不会讨厌那件事了。说不定有一天,还会喜欢呢。” 楚枫白用鼻子喘息着,满嘴的骚臭只让他泛起阵阵恶心,却是连呕吐都做不到。裤子最湿最肮脏的部位填满了他的嘴,将原本肿胀的嘴撑到几乎要裂开,剩下的部分垂在身前。从嘴蔓延而下的多余,却正是他下身的赤裸的原因,看来诡异异常。 “知道杂耍是如何训那些畜生表演的吗?”梁芹开心地问着,楚枫白却只能如同盯着魔鬼般看着他,“哦对了,你这样一直养尊处优的人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来告诉你,”梁芹故意用力拉着他的头发,直到楚枫白的脸上露出极度痛苦的表情,“饿过肚子吗?看来是没有吧,那你今后可要习惯了。” 楚枫白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只是痛苦地皱着眉头。 “训动物啊,最重要的就是赏罚分明。吃得饱怎么会听话呢?”他说着动物,而后爱怜般地看着楚枫白,就好像在说楚枫白在他眼中就是那个动物,同情道,“你要乖,听话就有赏,否则的话,可就要罚了。” “懂吗?” 楚枫白直摇头,不是不懂,是不能接受。 但梁芹不顾,将人提起抛进了水池。池子很大足以容下一个人,里面水不深刚好将侧躺的人淹去一半。楚枫白还在发懵,梁芹笑道,“哈哈哈,不懂没事,试试自然就懂了。” 听到这话楚枫白已经知道不妙,挣扎着坐起身正要跪起。就在这时,梁芹提起一边木桶,将一桶东西都泼到了楚枫白身上。不知是水还有什么别的东西,极大的冲击又将楚枫白翻倒。 水下多了黑色游动,竟是几条不小的鱼。 不去多想,楚枫白还未来得及再度站起,支起半侧身体,突然腿下不知为了一阵刺激的麻木让他应声摔倒整个人栽回了水里。还未等反应,甚至腿上还没来得及恢复知觉,竟是身子同时又是感到一阵刺心的麻木。被堵塞住的嘴里流出痛不欲生的哀鸣,随着身体的麻木听来都在抖动。 又是一阵过后,楚枫白的眼中已经几乎只剩下了眼白,仰着脖子身体不耐地一阵一阵抽动着。嘴角流出一些呕吐的痕迹,却绝大多数都被堵在了嘴里。就在他以为自己已经要死了的时候,竟又是一阵疯狂的痛触传遍身体…… 梁芹蹲下身在池边,意犹未尽地欣赏着他给予楚枫白的惩罚以及那奄奄一息的模样。 “我相信很快,你就能学会……如何做一只听话的畜生的。”说完笑了笑,他将失去意识的人拖出水池晾在了地上。 关上门,离开了这里。回到那个,外面的世界。 而楚枫白的恶梦这才刚刚开始,或许此生他再也无法走出这扇门。 而这里的一切,便就是他的余生…… (第一部分完) ╔☆→—————————←☆╗ ┊小说下载尽在 书本网 ┊ ┊ 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             ┊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    ┊ ┊    本人不做任何负责】┊ ┊             ┊ ┊ 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